说起二愣子这个人也不是没一点长处,他对于街坊邻居来说,谁家有困难还是会主动帮忙的。特别是在干活方面,自已身上有的是力气,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缺少人手,都愿意找他来帮忙,在外人眼里,二愣子还是一个难得的机灵人。
这些表象的东西并不能代表二愣子的品行,他对家庭的仇视和极度的贪婪,和他内心的愤懑在某一时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有的人生来就是两面人,在外人眼里的老好人,在老婆孩子眼里却是一个不称职的。他的独断专行如果遭遇到漠视和冷遇,那对他来说就是极大的侮辱,他要使尽一切办法或者不择手段,一定要把这份不公和面子赚回来。必要时候要选择大打出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充分体现一个男人在家庭里的地位和尊严。
又是一个漫长而酷热的夏季,又是一个夏秋两季交替中秋黄不接的逼仄时光。二愣子照样在家游手好闲,和那些狐朋狗友每日喝得醉醺醺的,他的每次醉酒之后,便借着酒劲儿对我大发雷霆,带回来了满身的戾气。怕孩子们受到惊吓和伤害,我总是一忍再忍,他耍起酒疯来,对于我们这个家庭就是一场不大不小的灾难。
一天深夜,儿子在身边已经熟睡,我在空寂的屋子里没有一丝睡意。关闭电灯之后,把窗帘拉开了一道缝隙,用来窥探外面的动静。我心不在焉地想着一些琐碎的事情,眼睛却时不时地瞄向窗外。
二愣子深夜不归,必定是出去混酒喝去了。此时,我的心一直都在胸腔里悬着,像是等待着一种突如其来事件的发生,自已时刻都在准备着从炕上一跃而起,冲出屋子向黑夜奔去。想到某一时刻自已会被撕的七零八落,这个屋子也会随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我的心脏病就是在这样情况下做成的,一个人终日过得提心吊胆,有几个女人能活出一个好身体。
突然,黑夜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外面的铁大门被冷不丁的一脚踹开了。此时的我正在炕上警觉着外面的动静,看到二愣子摇摇晃晃地从外面闯进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身将大门插上,而是径直走到水井旁边,把一个空水桶拎起来扔出来老远,让我心里的恐惧剧增,不知道这一夜是凶是吉。
当听到院子里不是好动静,吓得我一骨碌身爬起来,心“咚”“咚”“咚”地敲开了鼓。
好在手脚还算麻利,自已慌乱地穿上衣服,趿拉着鞋子一把抱起来睡着的儿子,放到了东屋炕上让婆婆照看着。婆婆和女儿已经睡下了,被二愣子突如其来的一脚吓得坐了起来。我快速地打开后门夺路而逃,一边跑一边紧张的回头张望,看二愣子是不是在后面追赶。
在房后的柴草垛里躲藏到半夜,漫天的星星半明半暗,四周寂静,我的整个世界被一个黑布包围着。心中的恐惧让我对于外界的黑暗已经变得麻木了。想到东屋里住着的婆婆,女儿和儿子,他们现在是否睡下?二愣子再牲口霸道的,也不能到东屋去搅扰他们。因为那毕竟是他的母亲,如果是我的母亲,那我说死也不会独自跑出来躲避祸患的。
好不容易挨到半夜,听到院子里没有了动静,我蹑手蹑脚地转到了前大门。二愣子没有插大门,我探进头小心地看了看,屋里的灯已经拉灭了,这个醉鬼也许早已经睡死过去了。
我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屋里传来熏天的酒气,和这个恶棍沉沉的呼噜声。这时的他就像一头死猪,即使把他拖到地上,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我打开灯,看到二愣子仰脸朝天的睡在炕上,而我却被他的暴虐吓得东躲西藏。此时,一股无名怒火冲撞脑门,我恨不得抄起斧子,照着他混沌的脑袋狠狠地砸下去,一下子结果了他。
也许,这就是他阻止我看法制节目最真实的原因。可是,冷静下来想一想,我自已死不足惜,可怜了我的一双儿女,他们还那么小,长大成人之后,面对一个杀人犯的母亲,他们的人生路会越发艰难。
可我又咽不下这口恶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一定要给他点厉害尝尝,让他再对我非打即骂,在家里横作一气。
我找到两根布条子,颤抖着手把二楞子的双脚捆结实了。在捆他手的功夫,也许是感觉到身体刺痒,把本来已经入套的手又挣脱了束缚,在他油腻的胸脯子上胡乱划拉着。这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翻身时感觉被捆住脚,我下一步就没办法进行。他“吧嗒”“吧嗒”带着酒气的嘴,又沉沉地睡去。我机警地操作着,终于把他的手用布条捆牢实了。我如果动手打他动静太大,一定会惊动东屋里住着的婆婆和儿女,让他们也不得安宁。于是我急中生智,到院子里把酒瓶子打碎一个,把玻璃碴子收回来,一股脑倒进了他的被窝里。
弄完这一切,我不能继续在家里坐以待毙,醒了之后他一定不会轻饶了我。在夜幕的笼罩下,我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突兀不平的街巷一直往南跑,来到了村子前面的大干线上,水线两边的野草高过头顶,周围树木丛生,树冠交错而茂密,我茫然无助地在夜色中奔跑,虽然早已经气喘吁吁,却没敢停下来。
行至中途,稍微定了定神,按住急剧跳动的心脏,感觉那颗提着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 远处的村庄闪烁的一点点灯火已经熄灭,那个没来得及追赶我的人也许倒在炕上,早已经睡得和死猪一样了。
世界已经归于沉寂。此时林间野鸟出没,蛙声时起时落,神情黯然的我对外界已经没有了恐惧之心,虽然到处是漆黑一片,正好适合隐蔽,我像是在躲避着一场穷途末路的追杀。
河水泛着清幽的光芒,天上的星星眨着诡异的眼睛,这些都让我无暇顾及。夜色的神秘莫测不足以使我战栗,回头望了一眼家的方向,亲人此时也许正在梦中,他们不会想到我已经离家出走,从此不会再让年迈的母亲为女儿担惊受怕,虽然夜色昏暗,但是,想到丈夫举起拳头时的狰狞面孔,即便是走入野地坟茔,也不会感到恐惧。
沿途路过一座排灌站,我独自站在上面的石桥上,看着幽暗的河水照着自已孤单的身影,清冷的风从背后吹过来,身上透出了彻骨的凉意,现在才真正地体会到自已已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女人了,一种莫名的哀伤向我袭来,此时,心中的绝望和无助已经将我推向了崩溃的边缘。站在桥上只要俯下身去,随着青蛙跳进河里的“咕咚”一声,一切都将结束了,所有的屈辱和折磨,一生的痛苦和遭遇都会被激流吞没,今生再也不会重复苦难。此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前倾,忽然,几只乌鸦“呱”“呱”地叫了两声从头顶掠过,惊悚得我浑身战栗,猛然想到了两个无辜而可怜的孩子,他们睁着无助而忧伤的眼睛正在黑夜里看着妈妈,这让我的心里猛地一激灵,一下子跌坐在石桥上。
晨曦微茫,经过痛苦思忖之后,我一骨碌身爬起来,拍掉身上潮湿的尘土,顺着一条荒凉的林间小路,来到了一个开药店的亲戚家,借来了一百块钱,独自一人向着那座陌生而又迷茫的城市走去。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中介的门槛,接待我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经过仔细询问之后,男人给我安排了一个比较体面的工作,去一个石化厂看机器,我交了五十元钱中介费便欣然前往。
经过一路打听,费了许多周折走了十多里路,终于到了那家所谓的化工厂,到了这里却让我大失所望,陈旧的院落长满了蒿草,几间简陋的房子里停放着几台旧机器,屋子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这里时不时地走来几名和我一样找活干的农民工,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最后一致认为这是中介放出去的空头招牌,目的是哄骗打工者兜里的钞票。
知道上当了,想到自已兜里仅剩下的五十元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候,还有陆续到这里打听工作的打工者,我们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返回去找中介理论。于是,每个人花了五元钱来到了这家中介,回来的人没有把钱要回去,争吵也无济于事。看着太阳已经向西转了,来这里找工作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出了这间简陋的屋子。
我坐在椅子上没动地方,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这个中年人眯缝着眼睛吐了一个烟圈,总算开口说话了。
“你愿不愿意去九化照顾一位截肢的病人?”
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我点头同意了这份工作。我知道,现在最主要的是尽快解决自已的吃饭和住宿问题,别的都不在考虑之内。现在总算给我提供了一个吃饭的地方,让这五十块钱没有打水漂。
离开了这家中介所,我满怀希望地向着公交站点走去。行走路过一家小饭馆,口干舌燥中推开了这家小吃部的门,店主很热情地询问我吃点什么,我说想讨要一杯水喝,店主收起了笑容,随意往后一指,我便不顾一切地向着店里的后厨跑去。从里面出来,肚子早已经变得胀鼓鼓的了,好像一下子增添了许多分量。
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在晚霞未曾散尽之时,按着中介提供的住址来到了这户人家的楼下,胆怯地敲开了这间陌生的房门。
出来开门的是一位比我小个三两岁长相端庄的女人,她把我让进屋,并找了一双拖鞋让我换上,这就是城里和农村地区别。
我心怀忐忑地换了鞋子跟着女人来到了大厅,见到一位长相富态而且须发花白的老者,旁边依靠着他的是一位穿着肥肥大大衣服的老太太,她的胳膊非常粗实,像门前栽种了两年的一棵榆树干。老人下面的一条裤腿空了半截,显然是做了截肢手术的缘故,不用问,我就是来照顾这位残疾女老人的。
男老人详细地介绍了他们家的工作情况,主要针对他老伴的个人护理,以及做饭菜和收拾卫生,除了这些之外,每天还要把女老人从二楼背到一楼放到轮椅上,推着她出去遛弯。卫生不过分计较,饭菜也能凑合,唯独背着老人上下楼是一件苦差事,不知道自已能不能背得动。
老人体重有一百三十多斤,已经超出了自已的体重,这毕竟是一个落脚点,无论怎样都希望自已能把这副担子扛起来。
第二天上午,老人的闺女在一旁照看着,我俯下身,让老人趴在自已并不坚实的后背上,用超出扛一百斤化肥的力气把老人从地上背起来,憋足了劲儿一步一步向前走。
来到楼梯口,我仗着胆子用一只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背过去托着老人的身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老人背下楼,并安全地放在了楼下早已经准备好的轮椅上。虽然感觉吃力,却也还能胜任。等稍作休息,再把老人背回到楼上去,这样才能接下这份工作。
無錯書吧上楼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首先得把老人从轮椅上背到背上,我费了好大劲儿,老人在了轮椅上纹丝没动,第二次力挺也是在雇主女儿的推力下才得以完成。
此时,我感觉到身体一下子重有千斤,而自已的两条腿像两根木桩一样向下失陷,下意识的往楼上看了一眼,很平常的一道楼梯在此时看来仿佛是一架天梯,好不容易把老人背上第二层台阶,自已早已经变得脸色潮红。当把老人放回到沙发上时,自已的身体突然像卸载了一块诺大的磨盘。
由于超载和紧张,汗水早已经湿透了衣衫,我强迫自已尽快镇静下来,找点垫子给老人盖在腿上,好分散一下注意力,借此让剧烈的心跳和呼吸变得平稳一些。免得雇主看到之后借故辞掉自已,当雇主问及能否接下这份工作的时候,我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违心地揽下了这份苦差事。
第一次出来上户,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出闭塞的村庄,来到陌生的城市,独自寻找生活的出口。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让我走进了不一样的家庭,因为这份特殊的职业,有幸参与进了别人的家庭事务,为老人的一日三餐和躺卧起居操劳着。除了背着老人上下楼之外,其他的工作都还是干得得心应手。
做起活计来我都是小心翼翼的,因为有一双眼睛总是在不声不响地盯着你,你的一举一动,一拿一放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中。男老人是某税务局的局长退休。说起话来还打着官腔,有板有眼的,但也是非常平易近人,也总是不失时机地帮助我照顾女老人,让我感到了一丝轻松。
特别是女老人大便的时候,男老人从来不用我操作,也许是怕我弄不好,都是男老人一手操持。我只要把应用之物准备充足了,把袋子和卫生纸摆放在女老人的身子下面,一下摆放停放,男老人就用开塞露为老人排便,整个过程并没有让我感到难堪和棘手。
我做事情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在家里也懒散惯了,干完地里再干家里的活计,里里外外一天累得够呛,收拾家务就失去了耐心,得过且过。但是在外面是以家务事为主的,起码要保证屋子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这些我都学习着尽量去做好,不让老人挑出自已的毛病来。不过还好,早晚各收拾一遍地和屋子何处,适时规整物品,把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这一点令老人感到很满意。
唯一令我煞费苦心的是每日的一日三餐,我需要吊着花样给做,一天不能做重样的,男老人爱吃色味香俱全的炒菜类,女老人只能吃烂乎乎的大炖菜,所以在做菜方面还是要自已下一番苦功夫的。
在家里干活的人,吃盐比较重一些,老人一再叮嘱要少放盐,所以在做菜上我就减少了用盐量,刚吃起来有些淡,还好,有大酱蘸青菜,这样搭配着吃,慢慢的也就适应了。几天下来,男老人对于我的厨艺还是比较满意的,没有提出其他异议,让我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让老人不满意的是我干活的时候,总是着忙着慌的,洗刷完锅碗瓢盆总是无意间把水滴落在地上,再没顾得及时擦拭干净,女老人有紧急情况需要处理,比如身子倚着沙发倾斜到一边,她没有了活动能力,我要过来为老人调整姿势。这样一不小心,就会把水渍带进厅堂的地板上。给自已又增加了劳动量,因此,老人说我工作有点懒散,不注重小的细节。从那之后,我学习着干起活来有板有眼,一丝不苟,慢慢的我改掉了那种着三不着两的粗鲁干法,让自已更适应了家政这份工作。
每天按时把女老人背下楼,头几天由她女儿在旁边照应着,慢慢的,我自已就能熟练的操作,虽然吃力却也能把老人安全地背上楼来。
有一天,我推着轮椅上的老人去附近的天河市场溜达,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卖葡萄的女人,我们坐下来和她聊了一会天。她看到老人挺可怜的,又不会说话,伸手给老人拿了一串大葡萄,我推辞说不要,可是大姨想吃,她在那里比划着。没有办法,我接过来女人的馈赠,扒了几粒给她慢慢放进嘴里,剩下的葡萄女人示意让我吃掉了。
晚上的时候,男老人觉得老伴有点异样,就给她量一量血糖,不量不要紧,一量这血糖“噌噌”地一路飙升。男老人满脸狐疑地看向我,吓得我不敢正视老人的眼睛。
“不对啊!这怎么一下子就长上来了?”
“那咋办?”
我在旁边小声地嘀咕着。老人质疑地问道:
“小王,你大姨在外面吃什么东西了没有?”
这让我忽然想起那串葡萄,猛一激灵,我如实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男老人。我当时看到男老人的脸色很难堪,他怒气冲冲地指着老伴训斥着:
“你自已不要命了,告诉你多少回了,不能吃甜食,不能吃甜食,你怎么不长记性?”
女老人委屈地哭了起来,这下男老人更生气了,觉得她是在与自已对抗,随手抄起一根裤腰带,照着老伴身上打去,这让我很过意不去。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自已照顾不周,没考虑到吃甜食的危害性,所以才导致老人血糖的攀升,责任在我不在老人身上。于是,我急忙奔过去护住了大姨,挡住了男老人甩过来的皮带。男老人也没有打成,闷闷不乐地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
从这件事之后我长了记性,有点甜滋味儿的东西再不让女老人碰到,之后老人的血糖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老爷子的女儿要在楼下开饭店,她紧锣密鼓地张罗着租房子,办执照,还有准备开店的一切事宜。老爷子听说我的日子很艰难,丈夫是蒙古族,爱喝酒,他想帮帮我,于是对我说:“小王,你老公是蒙族人,他们家乡一定养羊的不少,你们来城里卖羊肉呗!那多挣钱啊!”
我说:“大爷,来城里那得有地方卖,大店进不去,小店咱也开不起,不好使啊!”
大爷说:“我女儿正好要开饭店,把墙角给你倒出来一个地方,你卖羊肉我看挺好,而且你我女儿也会同意的。”
“那感情好,大爷和老妹妹诚心帮我,等我回家和我家里的商量商量。”
“我看你们应该做点小买卖,在农村种地挣不了多少钱,还挺辛苦的,那样,最近你就可以回去办一下。”
听到大爷的说法,我也动了心思。
忙完手里的活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开始默默地思念起家里的儿子和女儿,好在家里有奶奶照顾着,但是奶奶的精神不太好,勉强能做好一家人的饭菜,孩子太多的事情已经无力照看了。这时候,孩子只能跑到同村的姥姥家,姥姥,舅舅和舅妈也帮助照看着,亲人们对孩子无微不至的呵护让她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眼看着女儿就要上中学了,把打工挣来的第一桶金拿到手,寄回了这那个让我牵肠挂肚而又忧心忡忡的家。在离家出走三年的时间里,没有了无缘无故的争吵和谩骂,没有了提心吊胆的恐吓和恫吓,没有了来自午夜的欺凌和拳脚,没有了没完没了的澄清和解释,没有了开销上的对账和算计,没有了对方的怒目横眉。
虽然也有烦恼和忧虑,劳乏和惆怅,可是这次出走的经历让我灰暗的生活透过了一道光,这道光给了我苦涩的人生无限生机和希望,它是通向光明世界的一扇窗,它是一个卑微的女人走向精神自由和经济独立的起点。
十月一左右,雇主的女儿要带着二老去凤城走亲戚。我没有一同前往,出来快一个月了,我需要回去照看着女儿上中学,不能因为吵架耽误孩子上学。我咬着牙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二愣子虽然上次被我制裁了一回,可并没有给他的身体造成多大伤害。原因是他醒了之后感觉到手脚不能动,身体也就没打骨碌,更没有压到那些碎玻璃。知道是我对他做得手脚,但是也把人给吓跑了,所以等我回来的时候,也就没再理会那个茬。
到家之后才发现,二愣子早已经给雪晴买来了自行车。前几天他去了一趟旧物市场,在那里买回来一台二手车,车子还半新的,这也不错。他卖了家里剩余的水稻,给雪晴上学的学费也准备出来了。他这次破天荒的举动,让我对他充满了感激,心里也渐渐放下了戒备。
没事的时候,我把雇主说的话题对二愣子说起,问他能不能去卖羊肉。二愣子之前在老家的时候卖过,听到这个建议非常欢喜,他高兴地说道:“说干就干,明天田家车市大集,咱们去看看买一台三轮车。”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吃过饭就雇车去了田家车市。这时候的田家就是一个乡镇,没有楼房,村庄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在靠近市场的地方有一个大空场,几十台各式各样的农用车辆和机动车辆并排排列着。买车的人有十里八村的农民,也有倒腾车的商贩子,他们把车子低价收购回来,再进行喷漆修理之后,能从中赚取利润。
二愣子经过左挑右选,选中了一辆蓝色的大三轮车,他试着开了两次,觉得还不错,就拿定了主意。通过双方讨价还价之后,买卖成交,二愣子花了一万二千元,买回了这台价格不菲的车辆。
这是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也是一个不成熟的主意。我们都被这种思想套住,从此更加偏离了生活的轨道,向着泥泞的道路往前走。
车开回来之后,常常打不着火,故障频出,原来这台车也是车贩子倒卖来的。买到这台车之后,并没有像原来预想的那样,去内蒙拉羊回来卖羊肉,而是用它干了地里的农活。秋天往回拉稻谷,但也不像农用车那样方便自如。由此,我们都后悔当初把那台车卖掉,换了这台车,想到了这个草率的决定是错误的。
秋天在一片忙碌中结束了,初冬的时节稻谷回仓。农民们除了种植大棚之外,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事做,村子里的混混们都聚在一起开始赌博。二愣子更是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几乎天天白天黑夜泡在赌场里。
二愣子在村子里有一个哥们是个光棍儿,人们给他起个外号叫秃子。原因是这个人头上长了斑秃,两个人曾在吃不上饭的时候插草为盟,相约困难之时要伸手相助。这个男人也是一个赌鬼,原来也有妻子儿女,因为嫌弃被老婆孩子拖累,不能倒出来手脚去赌场,于是,硬逼着老婆和她离了婚。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把老婆孩子撵出了家门在外面流浪,他拿着一年里卖水稻的钱,开始一个人在赌场肆意地挥霍。
二愣子和好人很少来往,和这样的人处的非常近。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的本质就是黑色的,再被这样的人一熏染,不黑才怪呢!
有一天,二愣子他们几个人去赌博,在赌场遇到了一个从外地来的男人,约摸四十多岁年纪,无儿无女。在赌场上二愣子听说他能做买卖,从内蒙古往回拉荞麦面,再回来换成水稻,二愣子当时动了心,于是把这个男人领回家。
那天夜里,他把睡梦中的我叫醒。“嗳,你去给我炒个菜,我和这个老刘大哥喝两盅酒,以后我要和这个大哥出去做买卖去。”我听到做买卖,看到二愣子兴冲冲的样子,心想,难道真有这样一个人给二愣子帮忙,那还真是个贵人。于是起来,到厨房炒了几个鸡蛋,又炒了一个花生米给他们端上桌,两个人推杯换盏喝到半夜。
随后,那个老刘就在我家里住下了,就这样一住就是三个月。第二天,他们真的商量起了去内蒙拉荞麦面的事。我没有去阻拦,二愣子认定的事,我即使不同意也说了不算。
二愣子拿着家里的卖水稻钱,和老刘一起开着车去了内蒙老家。这次出外挺顺利,几天的功夫,果然拉回来满满一车荞麦面。
晚上,父亲的脑血栓又犯了,脑袋眩晕,头昏眼花,站不住身子。我打电话为父亲请来了大夫,看了父亲的病情之后,开始为父亲挂吊瓶。中午吃完饭,二愣子借着酒劲儿和我开始争吵不休。“你把钱拿出来,咱们家的日子早好过了,有点钱藏着掖着的,怕我花,给你哥哥兄弟们花舍得。”听到二愣子提钱的事,无非是我前夫留下的那几个舍命钱,那是给女儿留下来的生活保障,我都没舍得花,你有什么权利去动这笔钱。看着二愣子醉醺醺的样子,我不敢反唇相讥道,只低头干自已的活计,二愣子开始大放厥词。
我把自已的窝心事对二嫂子说了,这天中午,二愣子去母亲家找我,被二嫂子在电话里数落了一顿。“你手里没钱花了?如果想花这笔钱,你自已到我这里拿,她手里没有,你不用成天和她吵架。”二嫂子不知道当时有大夫在场,她一顿雷烟火炮把二愣子骂得狗血喷头,他开始恼羞成怒,拽着我的脖领子把我拖回家。
刚进大门,二愣子便狠命地向我踢来一脚,拳头猛地砸向我的脑袋,“轰”的一声,我的眼前金星直冒。空旷的院子,传开了我拼命的叫骂声。老刘听到声音不对,急忙从屋里跑出来,把二愣子生拉硬扯地拽走了。
过了一会,他被老刘带着开着三轮车,拉着面粉去了别的村子售卖。回来的时候,满满的一车荞麦面只剩下一部分了。二愣子今天开张大吉,满身的戾气也消掉了一半,没有两天的功夫,满车的面粉都换成了水稻,这次的买卖计算一下,一共净赚两千元左右。
几天之后,他们二次启程,一天凌晨三点,睡梦中的儿子突然醒来,他喊道:“妈妈,妈妈,快起来,我爸爸回来了,我听到咱们家三轮车的声音了,你听……”我也激灵一下坐起来,仔细向大门外望去,车灯闪着刺目的光晕,从大门的缝隙里投射过来,三轮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外,二愣子正在没好气地砸门。
我惊叹于儿子的机灵,小小的年纪怎么会听出是自家的车辆。过后我问儿子,你怎么分辨出马达发出来的声音是自家的?儿子不假思索地说道:“别人家的车声是空空的,而咱们家的车更更的响。”我仔细听听,确实是这样。儿子夜里突然警觉出来,也是拜他爸爸所赐,孩子睡觉也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