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自已瞎了眼,怎么会引狼入室,让我的亲人因为我而遭受如此的摧残。如果不是我,我的女儿也不会天天提心吊胆,像做错事的孩子,在家里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如果不是我,一家人都会生活得很好。

现在,因为二愣子的到来,没有为贫困的生活添砖加瓦,反而让这个家变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我和女儿被他骂过来,打过去,像一个罪人,把自已钉在了命运的耻辱柱上。

我是一个被生活反复抛弃的人,前方的路一片昏暗,我还得抬起头一步不停地向前走。为了孩子而活,却让我的儿女每天担惊受怕,为了养育自已的父母而活,却让年迈的父母跟着自已遭受暴力的殴打。为了自已而活,生活却走进了深不见底的峡谷,看不到朗朗乾坤和前方的路。

我一个人带着一双儿女艰难地跋涉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冷嘲和热讽,受尽了前夫的欺凌,毒打,报复,和把控。身体,精神,人格上的打击和摧残,而舍命冲出了那道囚禁自已的铁围栏,回过头来,那个强盗却依然拿着铁鞭在背后驱赶着,

我不能做一个狠心的女人,抛弃孩子远走他乡,我也不能成为那个没有良心的儿女,把父母扔下不管,这个暴徒在找不到我的情况下,会变本加厉地对我的家人进行伤害。

我要把苦难的日子继续下去,有我在,孩子就有一个完整的家,有我在,我的亲人就会少一些被无端恐吓和欺凌。

有时候,上天也在冥冥之中帮助我这个苦命人,让我残缺不全的家庭免于某种灾难的降临。

夏日的午后,燥热难耐,蝉鸣声不断。西屋搭炕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烧火做饭的时候,烟总是围着灶火膛打转悠。一股股呛人的生烟总是往外喷,灶火膛靠近排烟道的地方没有一点吸力。

每次做饭都呛得我两眼流泪,像刚哭过一样。拔掉土炕重新搭起来,很费事也很麻烦,又找人又求帮的。

为了省去麻烦,我拿着一根麻绳,在一头拴上半块砖,准备爬上房顶去打打烟囱。主意拿定,我让女儿在下面好好看着小弟弟,别让他磕到了碰着。

嘱咐完两个孩子,我从西墙上,胆战心惊地爬上高高的房顶。把烟囱上面的两块砖拿下来,平放在了倾斜的烟囱跟前。

我把拴着砖块的绳子慢慢顺着烟囱续下去,再提上来。你还别说,里面还真有卡壳的地方。通过我的几次提拉,变得顺畅了。

大功告成之后,我从房顶上站起来,往下看了一眼,孩子们正在下面玩耍,女儿靠着西墙往上面看,儿子也跑到了我的前面,两只小手在空中摇摆着,他们欢欣跳跃着,看着我在房顶上站着,觉得特别新奇和好玩。

正在这时,一块砖从上面倾斜的坡度上向下滑动,我猫下腰去够,会将我连同整个人都掉落下去。

吓得我在房顶惊恐地朝着女儿大喊:

“快把你小弟……。”

一句话未及说完,那块砖已经稳稳地停滞在房檐上,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立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

当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砖够到手里,又放回到原位,两个孩子不解地望着我。他们根本没有觉察到危险的降临,眼睛里装满了天真。终于,我擦掉头上的冷汗,从高高的房顶上吃力地爬下来。

多年之后,每每回想起这件事总是心有余悸,我想这是上天用一双仁慈的手,为我托住了那块砖石,幸免于一场灾难。

深秋的一天,大地上阴雨连绵,眼看着天快上冻了,可是这场恼人的雨却下个不停。

好不容易等到了雨过天晴,女儿雪晴已经上学去了,我把儿子送给母亲照看着,拿着铁锹去稻田地里,把一个个下水口挖开。

为了早一点放掉田地里的水,我顺着水线清理出了一条沟壑,为了让地里的存水顺流而下。

这一片地块地势低洼,即使打开水豁口,地里的水也不能完全流淌干净。

又过了好多天,总算控干了地里的水。天气眼看着也快上冻了,我把洼地的水稻翻倒一下,这样才不至于在气温下降的时候,将水稻捆冻在地上。

我搬着沉重的稻个子一捆一捆地把它们翻过来,再十个一堆地重新码好,倒腾这些连泥带水的稻个子,弄得我浑身上下都是泥浆,花费了两天时间,终于把十几亩地的稻个子折腾了一个遍。

有车辆的人家已经起五经爬半夜的往回拉水稻了,没有机动车也都提前预定了车辆。想到拉地需要三四百块钱的费用,这些钱对于没有其他收入的我来说,也是不小的开销。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凌晨两点,拖拉机的马达声在这个小村庄里渐次响起。喧嚣声中不时夹杂着几声犬吠,这一切搅扰得我心绪不宁。

没有钱雇车拉稻子,又没有男劳力和别人换工,无边的愁绪让我从炕上坐起来,大瞪着两只眼睛看着窗外闪烁的灯火发呆。

一抹星光照在了一双儿女睡梦中的小脸,看着他们安静的呼吸,这让我的心中增添了无限的安慰。

突然,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让我的眼前一亮。自已家的水稻田靠近农道,我何不用倒骑驴往回推点呢!推回一亩地就省下了二十多块钱的费用,如果把道边的地块都推回来,那么就省下来一半的车脚钱,我终于打定主意就这么办。

她早早起来把饭菜做好了,把熟睡中的女儿和儿子叫醒,两个孩子也非常懂事,他们不哭也不闹。我照顾他们吃完饭,然后再送到母亲家里。

现在,父母已经搬到了我们村子里居住,他们在这里买了房子,和弟弟住在一起。

雪晴快上学了,儿子在炕上独自玩耍着,父亲在一边看护着,防止小孩子不注意掉在地上。

我急匆匆地回到家,在厢房里找到一根麻绳,将它拴在了倒骑驴的两个耳朵上,推着空车子向着辽阔的田野走去,向着自家十几亩的薄田走去。

不知道从什么起,我的腿无端地患上了风湿病,即使是空的三轮车我也驾驭不了。骑上车子腿上却使不上劲儿,软绵绵的一点都蹬不动,所以,只能推着车子在地上走。

一台接一台的农用车,如同小山一样晃晃悠悠地从身边一晃而过,飞旋的车轱辘卷起尘埃,农道上到处尘土飞扬。

我把车子停在道边上,为了方便起见,到上水线搬来了一块木板作为跳板,这样在搬运稻捆的时候,不用翻过两道水线沿。

我将稻捆一个一个拎上车,把它们按着层次勾缝,像装大车一样把它们装好了,再用绳子拢结实了,防止路途遥远而丢失稻捆。

一切都收拾妥当,看着眼前装得满满的这一小车杰作,我的脸上露出来久违的笑容。

我在后面推着车子走,却无法看到前面的路况。哪里来车需要躲闪,哪里有沟沟坎坎需要绕着走,躲在车子后面的我对这一切却一无所知。

这样盲推是不行的,人走路时不能不睁开眼睛。我随即转到了车子前面,拽着捆绑稻捆的绳子还是短了些。

在家里又没带多余的绳子,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发现不远处的农道边上,有许多废弃的草绳子,我拿起来一根把它拴在车子的钢管上,在前面拽着倒骑驴往回走。

你还别说,这个方法比起在后面推着走要强得多。此时已进入冬季,带着寒意的北风总是不期而至。稻田地又在村子的北面,这样,回去的路上几乎顺风顺水,被通晓人意的风一路推着走,省去了我许多的力气。

一路上不断有满载而归的车辆与我擦肩而过,我低着头自顾自地向前走,不去考虑人们看我的眼神,是讥笑,是嘲讽,亦或是同情。

为了脱谷方便,我把场院安置在父母的院子里。临近下午,我辛苦搬运的稻子已经垒得像座山底盘。

母亲在家里不停地忙乎着,收拾卫生,做一家人的饭食。抽空还得把丢在地上的稻穗子,一根根捡起来放进稻垛里。

满面沧桑的老父亲哄着两个孩子在场院里玩。另一个是大哥家的小儿子,小哥俩相差一岁,在一起玩得非常开心。

估摸着我快回来了,老父亲老早站在大门口接应着。大门口有一个凸起的坡度,等我把三轮车拽到跟前,父亲就会迈着缓慢的脚步,绕到车子后面去,帮助我用力推一把。有了父亲的助力,让我的人生行走在陡峭的坡度上,才有了攀缘直上的勇气。

连续往回拽了两天,稻垛开始越来越高,往上面扔稻个子也越来越艰难。我需要站在三轮车上面,用铁叉子举着一个一个的扔上垛,然后再攀缘到垛上面把它们摆弄好了,从稻垛上下来,早已经是汗流浃背,头发上,身上到处都沾满了稻叶子。

如果遇上南风天,我需要载重逆风而行,尽管每天累得筋疲力竭,可面对眼下的生活,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宁愿永远这样劳碌下去,也不愿意再遭受那个男人无故的摧残。

卸完车之后,感觉到喉咙干得要冒出烟来,我急忙跑进后屋,舀了半舀子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水饱。

此时,父亲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迈着缓慢的步伐,穿过长长的农道,一直向着他们家的责任田而去。到了那个被称为“三角荒”的地方,做一个短暂的停留,然后再绕到黑色的柏油路上,在树木交错的道路边缘向家的方向走来。

这时候,母亲正站在后门口,手搭凉棚向着遥远的大道上极目远眺。

目光所及之处,在那条横贯南北的公路上,大小车辆穿梭往返,片刻不停。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会看到在车流的空隙间,有三个慢慢移动的身影,他们不紧不慢,步伐紧凑。这是爷孙三人环绕着土地和村庄所走过的路程。

而这四公里的路途,对于身患血栓病行动受限的父亲和两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就是一次漫漫的长征路。

尽管路途遥远,车辆频繁,父亲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却从不曾松懈。这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父亲,为了自已的后代儿孙一片真心的付出。

看到这种情景,母亲总是笑着描述。

“你爸爸领着俩孩子走得可好看了,他姥爷走一步,俩孩子跟一步,一步不落,看着怪稀罕人儿的。”

都三十好几,还这样让父母为自已操劳,心中的愧疚无以言表。

我不敢偷闲片刻,今天再加一把劲,道边的水稻就推回来一半了,这两天的功夫还是很有成效的。

当我正在往车子上摞稻子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台小的三轮车,停在离我不远的农道边上。

他们和我是挨着种地的邻居,两口子正在往外拎稻子,一会功夫,两个人就把小三轮车装得满满的。男人用绳子拢好了之后,拽着车子往自已家的场院奔去,女人留在地里往外搬稻子。

“你们也往回拽稻子呢!怎么跟我学啊!”我笑着解嘲道。

“看你拽得多快,三四天就把道边都快弄完了。在家呆着干啥,还不如往回拽几亩地稻子呢!”

“没办法的事儿,有钱谁不雇车拉地啊!”

“有好几户靠道边的都要往回拽呢!”

原来还怕人家笑话自已呢!现在可好,我倒给他们开了一个好头,还省下了一笔开销。

一个礼拜之后,地里的水稻终于被我搬运回了家。稻垛越来越高,到了一半的时候,弟弟停下手中的活计,帮我挑的叉子,一直到稻垛封顶,繁重的活计让身患腰疼病的弟弟累得直不起腰来。

当我从高高的稻垛滑下来,仰起头看着自已用汗水换来的这一年的收成,心里充满了无尽的喜悦。

我独自一人带着一对儿女,在父母的一路帮衬下,熬过了两个寒暑,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端午节。

弟弟已经年过三十,不愿意与人来往,时至今日,依然孤身一人,父母年事已高,每每想起这件事总是让人忧心忡忡。

一次和好朋友说起心中的烦恼,朋友劝慰我。“你不要着急,凡事自有定数,有些时候你得依靠神为你指一条明路。”

我疑惑地问她。

“你说,世界真有神灵吗?如果有神灵,他能否改变我的命运?”

我是一个地道的无神论者,从来不相信什么鬼魅邪灵,看到母亲跪在佛龛前虔诚地祷告,我很不以为然。今天,我被命运这条藤抽打得遍体鳞伤,真想抓住一只无形的手臂将我拖出苦海。

“信奉耶稣吧,只有他才能拯救你,也只有神才是万能的,他背负苦难而来救世人,也包括你和我,他能让我们脱离一切危难。”

在朋友的引领下,我来到了县城里的一所教会,想在这里找到我想要的护身符。

来过几次之后,跟着唱诗班一起歌唱,一起祈祷,一起在神的面前透露心声,心情慢慢走出了抑郁,我想,这也许就是神在为我慢慢疗伤吧

第二年的春天,我停下了地里繁重的活计,跟着同村信奉耶稣的教徒一起去教堂参加礼拜。散场之后孟长老说,有自已解不开的疑难事可以告诉他们,让长老代为祷告。

我在百忙之中留了下来,去偏殿里把自已的难心事说出来,求神为我的弟弟开出路,让他安心成个家,有一份可以安身立命工作,求他们为我代祷。在我意象里,他们是更能与神灵接近的人。

同年五月,弟弟的事情就有了眉目。一个姐姐主动为弟弟做媒,把老家的一个女孩介绍给了弟弟。说起此事不得不让人感到惊异,这个女孩还是一名天主教堂的修女,是还俗之后来这里走动亲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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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那天,女孩和弟弟一见如故,弟弟也不再执拗,那个女孩儿也非常欢喜。但是,女方家有一个条件,男方家不论贫富,如果想和女方结婚,必须和她一起信奉天主教。

这是个大难题,一向固执已见的弟弟怎么可能去信奉神,他倔强的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看这事儿要够呛。

正在我们忧虑不安的时候,弟弟竟然爽快地答应了女方提出的条件,既然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了分歧,弟弟和那个女孩也就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弟弟大婚的那一天,满院子都是来贺喜的亲朋。在充满一片祥和的结婚典礼现场,父亲和母亲还有对方的父母亲都被请到了主婚台上。

父母亲终于迎来了老儿子成家这件大喜事,多年的心愿也得以实现,他们满是皱纹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母亲笑得眼中含泪,那是掩饰不住欢喜的眼泪。父亲的笑像石头上开出一朵凝滞的花儿,就在脸上僵直的绽放着,直到几天之后的离世,他终于笑着闭上了双眼。

我不知道弟弟的这场姻缘是教堂代祷起了作用,还是因为我一片虔诚的信奉感动了神灵,让性格偏执的弟弟也拥有了信仰,就此也改变了他的人生。

时间一晃到了深秋,二愣子用一年里攒下来的钱买了一台机动三轮车,他说,他要收下心好好回来过日子。我们还有共同的儿子,我这样在外面流浪也没有头绪,你一个人连种地再带孩子也不好过,他保证以后再不和那个女人来往了。

我从他诚心诚意的悔意中,又看到了一丝希望。为了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我又一次接受了他,在村里人关注的目光中,二愣子开着崭新的三轮车,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这个家,开始了不被法律认可的婚姻生活。

这个秋天,不用再费力地往回拽稻子了,一台三轮车穿梭在农道上,灵巧,轻便,装得满满的稻捆往家的方向飞驰,只用三天时间,房后就垒起了高耸的稻垛。二愣子在车厢里仰起头,脸上露出来久违的笑容。

一台接一台的大型脱谷机开进了场院里。村民们分成了几个小组,人们聚在一起抓阄脱谷。家里有了男劳力,大家都争抢着和你在一起插伙,为了往家里扛稻子,这时候,男人的力气才真正派上了用场。

我家排到了第五个班上,无论到谁家去脱谷,都要管一顿伙食,家里早早准备下一顿简单实惠的大锅炖,白菜,粉条,大豆腐,整整一大锅菜冒着香气,用小盆盛好放到桌子中间,大家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前后交错着在谈笑风生中吃得津津有味。

在热火朝天的劳动中,大家各司其职,有人往跟前倒腾稻捆,之后被一把锋利的稻割断草绕子,有人摊开,有人把水稻源源不断地向脱谷机里面输送。经过飞速旋转的轮子,金黄的稻谷从输送口中喷涌而出,装进袋子之后,被人一溜小跑地扛到了库房里,半天功夫,就把房间装得满满的。

场院里的女人扎着围巾,头被纱巾蒙着,男人戴着风帽,所有人都把自已包裹得严严实实,但飞扬的稻屑子和漫天的灰尘总是无孔不入,在你的鼻子里聚堆,在嘴里打个转身,在你的眼睛里小住,头上,脸上,身上,它们都会适时光顾。

经过十几天的忙碌,终于把谷脱完了,粮食也被妥善地安排在了小屋里。二愣子把后窗户关闭好了,用一根铁丝把窗户把手拧住了,他从稻谷上面爬下来,看着摞得满屋子的稻谷,我们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灰蒙蒙的天空一下子变得云开雾散,太阳在重重包围下终于露出了笑脸,在地面上投射出万道光芒,让这个世界顿时焕发了勃勃生机。

今天终于倒出时间来垛稻草了,二愣子请了人来帮忙。其实就是搭伙干活计。那个人垛起稻草来很有一套,下多大雨也不担心会漏垛。即使到了来年夏天,把稻草抱回来依然非常干爽,整齐,没有一点发霉的痕迹。村子里的人也都愿意请他来帮忙。

二愣子虽然不会垛稻草,但是他长得五大三粗的,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正好能帮助对方家往上面扔稻草,这样的换工合作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把别人家的稻子脱完了,倒出时间来开始倒腾自家的稻草。当我们把满场院的稻草都拎到草垛旁,二愣子开始张罗着请人帮忙垛草垛,说是帮忙,其实也是相互之间的换合作。

来人手脚麻利,二愣子挑叉子是一把好手,两个人合作的很是默契。半天时间,一垛稻草垛平地而起,堆积得像小山一样。而且上面封顶的时候稻草梢头朝外,如同雨伞遮盖着下面的草垛,又像是一位身披蓑衣的巨人,岿然不动地站立在即将到来的风雨中。

一天的时间,把两家的稻草都垛得整整齐齐。偌大的场院只有一大堆稻乱子在那里堆积着。这是冬天用来取暖的,红红的灶火膛里燃烧着火焰,缕缕炊烟在房顶上弥漫开来,屋里飘出来阵阵淡淡的饭香,让这个寒冷的冬天开始变得暖意融融。

院子里摆着盛水稻的袋子,数一数足足有四五十袋,这是预备着交公粮的。大队已经下来通知,让各家各户把公粮尽快交上去。二愣子早早地雇来了一辆四轮车,打算把公粮交完了,也省去一块心事。谁知道又雇车又找人又起五更的,好不容易把粮食拉到粮库里,送去一化验,说我家的稻谷水分超值不合格。没办法又把水稻原封不动地拉了回来,天大亮了才到家,白白折腾了大半夜,花着钱遭着罪。

车上的几个人冻得脸色发青,跳下车来顾不得暖和一下,便开始往下搬粮食。忙了一个多小时,才把水稻卸下车来,安放在院子里垒起来晾晒着,等几天再去送。

我听说公粮没交上去,急得在家里团团转,但是又没有办法。想想拉回来的粮食又不是我们一家,村中老李家和老刘家昨天不一样拉回来了吗?可是老阚家的公粮就没拉回来,他家的粮食还是去年剩下的陈稻谷,加上今年打下来的土粮食,都一股脑地掺杂其中,不是照样蒙混过关了吗?谁知道老阚头是做了手脚还是人家有时运,反正就送下去了。

不想这些了,想也没用。我急忙刷锅做饭,炒了几个小菜,等着送公粮的几个人回来吃饭。

第二天,天气阴沉沉的,我把一块塑料布小心翼翼的盖在了上面,防止下雨雪把粮食淋湿了。又怕北风把塑料布掀开,找来了一根长木头,横着压在上面,四个角用大石头压牢实。老农民无论打下来的粮食高不高产,但是交工粮水分不能超标,不能掺杂上土粮食,必须要保质保量,这是农民种地要尽职尽责的一项任务。

十一月份的天气,寒冷异常,北风不停地叫嚣着,夜晚更是冷气袭人。马上要第二次送公粮了,二愣子却回了老家,队里又催促得紧,没有办法,逼得我晚上出去到处求人。后门,外面黑灯瞎火的没有一点亮光。来到房后的土台阶上,绕过电线杆就可以踏上平整的路面。这里有一个坡度,白天没觉得难走,夜里心里有事,下坡也没有想到脚底下。一个冷不防,脚底出溜一下,把我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后腰顿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坐在冻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好在自已还能行走,我一瘸一拐地向着村子里走去。找亲戚求街坊,让他们帮忙送一趟公粮。还不错,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四个人。

送公粮没有家人也不行,还怕人手不够,我让大哥帮忙送一趟,大哥爽快地答应了。午夜两点,司机师傅也把机动车停在了后门口。我已经挨家打了一遍电话,人们陆续的来到我家。

抽完一根烟之后,大家开始了紧张而忙碌的工作。在昏暗灯光下,人们七手八脚的把院子里的水稻往后面的车上扛。都装上车之后,一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司机师傅不断催促着快点,大家顾不得喝一口热水,都急急忙忙地跳上车。

我急忙把门上锁,跟在他们后面上了机动车,坐在了晃晃悠悠的粮食袋子上面。在星光的照耀下,机动车打开了两个炫目的车灯,在夜色中打开了一条明亮的通道。随着“轰隆隆”的马达声响起,一行人踏上征途。一路上顶着寒冷的北风,车辆飞速地驶向十多公里之外的大粮库。

接近目的地的时候,离老远就看到前面的车辆排成一条长龙,而这条长龙正在黑暗中向前移动着。我们也加入其中,后面陆续又开进来好几台车辆,一个多小时左右,我们的车辆就变成了龙头,而后被夜色裹挟着开进了仓库大院。

机动车在粮食屯前终于停了下来,一条输送带飞速的滑动着,大家伙忙乎着往下面倒水稻。也许是夜里困意袭来,人们往前挪动袋子的手臂已开始懈怠,还没倒一半都渐渐靠边站起来。

只有大哥一人在那里不停地倾倒着,十袋,二十袋,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身体渐渐不支,可还在那里咬着牙挺着,这让我心里感到很不忍。

看到其他人若无其事的样子,又不能说什么,本来就是请人家帮忙的。如果二愣子在家,何必用我来着急这件事。起码两个人卸车,大哥不是也轻快许多。家里送公粮倒成了哥哥一人的活计了。

后面的车辆在往前挤,时间紧迫,大哥眼看着要顶不住了,我只得爬上车,用力把袋子抱起来,再倒下去,那袋子不知道怎么那么沉,搬也搬不动,抱也抱不动,像生了根一样。

大哥一把接过我手中的袋子,很急促地说:“下去吧,你整不动。”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急忙弯着腰和同来的几个人祈求道:“大家快帮帮忙,一个人整不动啊!”听我这么一说,有两个人磨磨蹭蹭来到跟前,往下倒了几袋子,四五个人轮换着把剩下的袋子都倒完了。大哥才算轻轻缓了一口气,直起来他那僵硬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