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老相好

第二天林厌识卯时一刻便出府办事去了。林厌奚只当他是不敢面对她。

她到绥云城多日，因为瘟疫的事还没有时间在城中转悠转悠，正好今日换个好心情，顺道看看绥云城这三年有什么变化。

林厌奚想一个人到处走走，连听雪都没带，偏偏忘了府里还有个狗皮膏药，她走到哪跟到哪，甩都甩不掉。

“你老跟着我干嘛，你一天天的是不是没事做。”

程予檐嘻嘻一笑，说：“这大路这么宽，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们又不去一处地方，什么叫我跟着你。”

林厌奚哼道：“最好是，我见我老相好。”

程予檐眯了眯眼，笑道：“我也见我老相好，说不定顺路呢。”

林厌奚嗤之以鼻，权当他不是个人。

她是真的要去见老相好，一晃三年过去，她如今嫁做人妇，不知情郎是否还在等她。

林厌奚从小喜欢白净的男孩子，七岁时在林家私塾初遇沈德福，见他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正被几个小胖子推搡，弱不禁风的样子一下子击中了她的保护欲。她毅然选择了英雄救美，把两行长龙般的鼻涕甩到那几个小胖子身上，吓得几日吱哇乱叫，她嘴角一歪，将沈德福揽在怀中，对外宣称要娶他做童养夫。

“他是我未来夫君，今后你们谁还敢欺负他，我要你们好看。”

“不敢了不敢了。”

当时沈德福是什么表情，泫然欲泣，小珍珠跟丝线般很是丝滑地掉到地上，然后哭着跑掉了，留下她一人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嘿嘿傻笑，只当他是害羞了。

从那之后，她只在私下跟沈德福说这种不害臊的话，哪知道这样他还是会害羞，见她如见瘟神，总是躲着她，也不同她说话。因此她喜欢沈德福十几年，话没跟他说上几句。

世上还有比他们更纯情的人吗？

林厌奚坚信沈德福是喜欢他的，不过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希望他没有因为她另嫁他人而伤心欲绝。

她凭着记忆中的路找到沈德福家，门前杨柳依依，院门大开着，几只小鸡在门槛处进进出出。

林厌奚徘徊许久，只敢躲在柳树后。

程予檐笑她这时候知道害羞了，难得一见，简直是天下之奇闻。

他说话的语气酸溜溜的，林厌奚没忍住给了他一脚。

院子里有只小狗在不停叫唤，引得主人家出来查看，是位面容清秀的女子。

“你们找谁？”

林厌奚注意到这女子已身怀六甲，心上瞬间拔凉拔凉的。

程予檐眼里闪过一丝窃喜，他行礼道：“夫人好，我们找沈德福，我三人多年前在林家私塾共同修学过。”

女子道：“沈郎不在家，二位不急的话，不妨进屋坐坐，沈郎知道有同窗前来探望他定会很高兴。二位若有要事在身，也可告知于我，我定会一字不漏地转达。”

“也没什么要事，不过是偶然路过，便想前来叙叙旧。”程予檐道。

女子微笑道：“原来如此，二位若是不急，还是进来喝杯热茶吧，沈郎要不了多时就回来了。”

林厌奚拒绝道：“不必了，我二人还有行程要赶，不好过多叨扰。”

事到如今，还留下来作甚，看喜欢之人与他人伉俪情深？她也不想跟喜欢之人喝杯老酒怀念往昔。

不如叫她独自伤心去。

林厌奚与程予檐离去，女子叫住他们：“二位，我有一事好奇，二位既是沈郎同窗，想必能为我解答一二。”

林厌奚回头：“说来听听。”

关于沈德福，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女子说：“我夫君性格温缓待人和善，唯独不能忍受旁人提起林家小姐的名字，否则便会郁郁寡欢食不下咽，多日不与人交谈，二位知道是为何吗？”

林厌奚那抹微乎其微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听到自己的心裂成碎片，“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尤其是程予檐毫不掩饰的嘲笑声，让她的玻璃碎片心化为了齑粉，风一吹全散了。

程予檐忍俊不禁道：“许是林家小姐其貌不扬，沈兄有点害怕吧。”

“是吗？”女子摇了摇头，“沈郎绝非以貌取人之人，我怀疑他这般表现是为恐惧，只怕那林家小姐对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程予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确有其事，不过沈夫人大可放心，林家小姐早已改邪归正，让沈兄日后不必挂怀，也不必害怕。”

林厌奚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败，程予檐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不进去。

大胆示爱换来如此结局，她未曾料想沈德福竟惧她至此。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么丢人的事竟然让程予檐听了去。

虽然寡妇的名号不怎么好听，但还算勉强可以忍受。

林厌奚站在岸边，盯着深不见底的河水，兀自发呆。

没记错的话，程予檐水性不错，应当不容易淹死。她还有一计，推程予檐下水让他感染上风寒，然后在他药中下点猛药，让他老老实实地闭着嘴走。

程郎，喝砒霜了。

不对，程郎，喝药了。

林厌奚悄无声息地挪动步子，指尖刚触碰程予檐的腰部，下一秒却被程予檐结结实实地搂抱怀中。

程予檐一双大手覆在她的头顶，眼底散发出类似于怜爱的光芒。像她父亲，林厌奚是这样解读的。

她听见程予檐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们林奚这么好，是他没有眼光，不过我要感谢他，幸好他没有眼光。林奚，你的喜欢，我求之不得。”

林厌奚愣了一下，推开他：“你别说好话哄我了。”

这次的创伤不是几句好话就能哄好的。

程予檐笑了笑，“不是好话，是真心话。”

听多了程予檐的骚话，林厌奚现在脸不红心不跳，她面不改色地推开程予檐，说：“我饿了。”

二人去林厌奚从前常去的那家馄饨铺子，老板娘见到林厌奚很是欢喜，念叨她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以后常来，”林厌奚笑道，挑了个没人的座位坐下，“还是猪肉馅馄饨，来两份。”

“我记得你也是猪肉馅对吧。”老板娘对程予檐说。

程予檐点头。

林厌奚从筷篓里抽出两双筷子，递给程予檐一双，问：“你也吃过她家的馄饨？”

程予檐：“吃过几次。”

老板娘闻言道：“我没记错的话，公子以前也时常光顾小店，总是林小姐前脚走你就来了，这还是头一回见你二人一同前来。好像有一次，林小姐和她的未……”

“没有，您记错了。”程予檐冷言打断她的话，“我不怎么喜欢吃馄饨。”

老板娘有点眼力见，看程予檐面露不悦，想是不愿谈起这个话题，顺着他的话说道：“哦，也可能真是我记错了，我这馄饨摊摆了几十年，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我记性不太好，公子莫怪。”

“无妨。”程予檐端起桌上的水，浅浅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