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希溟刚打开里屋的门,就见到外面一群故作严肃的小辈互相探讨,看着齐安藏不住事的神情,不禁一笑:

“要问就问。”

东陵鸢率先跑到前面,险些摔倒,被萧希溟扶住,登时抓住他的手腕询问:

“刚刚我们什么都听不见!出什么事情了?是不是七情骨的归属定下来了?!还是说,七情骨又出什么事情了?!”

东陵鸢一连串的问题险些把萧希溟搞得晕头转向。

萧希溟稳住心中的伤心意,笑脸盈盈冲着小辈们,欢笑开口:“定下来了,什么问题也没有。”

齐安满脸紧张,他害怕七情骨不能给华行霄。

萧希溟看着齐安藏不住事的脸,不由得散去半分苦意,在众人的凝视下念道:“是给华行霄的!”

“啊——耶耶耶耶!!”齐安跪地仰天长啸,喊得满面红温,青筋暴起。

诸葛景和木临明显松下一口气,笑意缱绻道:“那我们得赶紧回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四位童子缓缓站起身,恭送他们。

众人在路上欢欢笑笑,该打闹的打闹,该欢笑的欢笑,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唯独萧希溟沉默寡言,半句话不说。

齐安生怕出事,放慢脚步,凑在他的身侧询问:“怎么了?你不愿意华哥继承七情骨吗?”

萧希溟摇摇头,淡然道:“没有,就是有点紧张。”

齐安像是找到同道中人一般拍他肩膀,笑意盈盈的开解:

“放心吧!我之前也担心七情骨的继承会不会出事!但是我问过爷爷,他说无事!半点不用担心的!”

萧希溟扯出笑容,安抚他一句后就让他去找诸葛景玩,齐安颇为开心,忽略掉萧希溟不对的情绪。

萧希溟害怕太过顺利,更害怕不顺利。

在阳光的沐浴下,他的脸色反而越发惨白,在外人看来,颇有些中暑的迹象,木临走到他身侧,看着他的脸色,一语道中:

“七情骨出事了?”

“还好,不是大事。”

木临看着萧希溟的脸色,便猜到定然是大事。

“关于七情骨的事情,哪儿有小事?”

萧希溟看向木临,不由得叹气,面色不佳,吐露半分心声:“倒不是多大事情,就是心里有点难受,你们不用管我。”

木临浅笑,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你脸色白得可怕,还不用管你呢?要是伤心哭一场就是了,没必要憋着。”

萧希溟礼貌地回他笑容,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反正自他堕神后,脸色惨白便是常事,被人说得多后,再不觉得有任何其他的问题。

若是真有其他问题,又伤不透他的命;若真是伤透性命,都已经无力回天了,还在乎做什么?

“你不愿多说,我也不多问,只一句提醒你,无论你心里存着什么事情,吐出糟粕,总是好的。”木临怕他不信,添上一句:“真心话。”

萧希溟感谢地点头,示意他做其他事情,不用担心,眼帘微垂,凝视着远方,总觉眼中酸涩。

你就这么恨我吗?

你就这么不愿意记得我吗?

要是有一天我神形散尽……

百年后,

这世上指不定会流传成什么样。

萧希溟昏昏沉沉走回酒店,看着各自回房间的人,推开门,就瞧见华行霄靠在床头喝水。

“你回来了?”

萧希溟沉闷应声:“嗯。”

华行霄听出他话中的不对劲,抬头看向他的脸,却只能瞧见被他捂红的脸如今惨白如纸。

“谁惹你了?”

萧希溟躺在他的身侧,挽着他的小臂,嗅着他的气息,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一颗珍珠被华行霄伸手接住。

又掉珍珠了。

“你。”

“我怎么惹你不开心了?”

萧希溟看着不知过往的华行霄,一路上的委屈在此刻被放大到极致,他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干脆将脸埋在被窝里。

“困了就睡吧。”华行霄用手拍着他的头,“没人打扰了。”

萧希溟听着他哄人的干瘪话语,不由得气愤地打他小臂。

没有七情都这般没有眼力见吗?

他在哭看不出来吗?

“怎么打我?”

“自已想!”

华行霄被他怒吼得发懵,真的反思起他自已的过错。

萧希溟感受到华行霄不动手不动嘴,当机立断抬头,果真发现他在低眸思索。

他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泄不了怒气,反倒是惹更大火。

“你脑子怎么这么呆啊?!”

萧希溟忍不住叹气扶额,他能怎么办?他能怎么办?让着点呗!

——三月后

众人被带去后山。

四神宫旁围绕着清澈的池水,浮萍满地,从宫顶泄下千条银丝雨纱,仿佛汩汩清泉从九天而下,神秘而清新。

“这怎么让咱们一起等着啊?”

齐安看着周围几乎聚集几百人,不由得发起牢骚,这处旁银纱遮天蔽日,落得一身清凉,但终究要站着。

“七情骨是麒麟四鬼早年守着的宝物,更何况加上琼杀剑的继承,自然是比其余的要更加隆重。”木临给他解释。

“那也不用各处弟子都守在这里吧?这到底会有多隆重啊?”齐安不由得扭动木僵的脚踝。

诸葛景开口反问:“你参加过最隆重的场合是什么?”

齐安略加思索,笑说:“就是上次的入剑冢。”

诸葛景淡淡的语气中带有令人惊叹的内容:“约莫会比它隆重个千百倍,再不济,也该有十倍吧。”

齐安下巴险些掉下来。

木临凑在他的耳边说:“小心点儿,待会儿出来两个老祖宗,你可别忘记行礼!不然可糗大了,我能笑你一辈子。”

齐安立即严肃起来,板直身体,颇有装大人的滑稽模样:“我才不会忘记。”

白须夫子从一旁走出来,身着青白素袍,古韵不退,升起一股老成气势。

白须夫子惜字如金,眸色微动后,只留给众人背影:“二位同我进。”

华行霄和萧希溟一同走进去,悄悄给后方比出手势,齐安回应他。

“你们还有特定暗号啊?”木临看着齐安的动作不由得开口一问。

“怎么的?你吃醋啦?”齐安看热闹不嫌事大,生要叫过东陵鸢。

“你鸢儿姐同我置气呢!你要是闹得她不肯理我!你拿诸葛景来还?!”

齐安闻言立即挽起诸葛景的胳膊,仰着下巴装威风,声音却低:“你可以动我!但是你不能动我男人。”

木临看着齐安的孩子气,笑着拉过他,指着众人,声音低沉:“你敢不敢大声说出来?!让其余人瞧瞧?”

伴随着笑声消失,萧希溟沉下一口气,看着渗出寒气的冰台,不由得浑身一打哆嗦。

“这么冷啊?”

华行霄面不改色坐上去,萧希溟还是心有余悸的冲白须老人使眼色。

白须老人实属无奈,只能摇摇头。

萧希溟打着哆嗦爬上冰台,两人盘坐相背对,萧希溟不安分地倒在华行霄后背上。

“别乱动,这是正经事。”

“行行行!正经事正经事!我今天乖乖的!不给你惹麻烦!”

萧希溟之前的坏心情被华行霄半哄不哄的哄好,也算是萧希溟自行想开。

反正记不记得不要紧,人是他的,心也是他的,就好啦。

萧希溟端坐好,两人闭眼冥想入境,白须老人手上结印出光,在光印中引出若有似无的骨相,晶莹剔透,隐隐发着彩光。

“嗯——”

华行霄率先觉得心中一痛,滚烫的触感顺着周身流传的血液滑入四肢百骸。

只听白须老人一声:“运转灵力。”

华行霄急忙运转灵力,冰透般的灵力涌动入浑身经脉,一冷一热相互交替,仿若置身于炼丹炉中,像是要被烤化了。

华行霄再次运转灵力保持头脑清醒,周身的疼痛倒不算大事,忍一忍、熬一熬就过去了。

但华行霄周身灵力的迅速膨胀几乎要挤爆他的经脉,他深知,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就是灵力自爆而死。

华行霄深吸一口气,伸手结印引出灵力化于血液中,但刚引入,便瞬间窜出,反倒更添痛感。

白须夫子更是费劲,他脸色憋的通红,最终喊出一句:“少君——”

萧希溟转过身来,用手心放在华行霄的脖颈处,温凉的触感缓解他皮肉上的滚烫。

从萧希溟手心处瞬间喷发而出的琼杀剑意顺着他的筋骨散开灵力的反噬。

“琼杀剑意杀意横行,我驾驭不住多久,你要挺过去……”

萧希溟的手背逐渐青筋暴起,华行霄的脖颈被他捏得麻木,甚至早已感受不到疼痛。

“入——”白须夫子手心灵力爆破而出,华行霄被体内灌入的灵力撑破经脉,嘴角滑出血水。

萧希溟被琼杀剑意瞬间震开,险些跌下冰台,半条手臂被黑气缠绕住,皮肉被震得发颤。

华行霄周身被琼杀剑意所笼罩,胸口竹链隐隐发光,被遮挡在白衣之下,顺着皮肉涌入血水中。

温热的剑意在血脉中翻涌,与随意乱撞的灵力相互对抗,极其滚烫的温度在华行霄的皮肤上显现出来。

“压过去就好了……”白须夫子几乎脱力倒在地上,浑身冒着虚汗,看着手心处翻涌的白光团。

“少君,记忆是封印,定会难熬。”

“我还不怕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