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辽东军全力推倒左贤王大纛时,三百步外的呼厨泉情不自禁地擦了一把冷汗。

他自觉已经对辽东军足够重视,此时却发现自已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战斗力。

本部八千精骑重重护卫,竟然还是无法阻挡辽东铁骑一冲!

辽东铁骑,不愧是天下至锐!

“但那又如何呢?”呼厨泉冷冷一笑。

一刻钟之前,当他试图站在管磬的角度思考时,发现除了擒杀自已,对方根本没有第二种破局之法。

出于谨慎,他率领十余亲卫,转移到了大纛以东三百步的位置,并且传令全军,一旦看到大纛倒下,就转而以自已的金盔为旗号,全力围杀管磬!

他的谨慎救了他一命!

在那时,这场战斗的胜负就已经注定了!

双方的决断都没错,只是呼厨泉手中实力更强,管磬手中实力更弱!

在战场上,强者往往有无数种选择,而弱者往往只有一种选择!

倒下的大纛附近,三百辽东铁骑冲力已经耗尽,不少战马甚至就这么哀鸣着软倒下来。

七天急行七百里,又与胡骑轮番缠斗两日,这些战马属实已经尽力。方才冲阵,已经耗尽了它们的最后生命力。

剩余战马就算还能站稳,也绝没力气再来一次冲锋了。

放眼四周,无数匈奴骑兵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若是从空中俯瞰,就能看见以三百辽东军为圆心,外面是黑压压的匈奴骑兵,虽然阵型纷乱,却还是朝着这圆心疯狂袭来!

见此情形,半数辽东将士主动下马,各举长矛,列出了一个单薄的圆阵。

那些以为能占到便宜冲上前来的匈奴骑兵,顿时就在他们的军阵上撞得头破血流!

哪怕到了如此绝境,辽东军依然能战!

只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陷入了绝境!

一次冲击不成,匈奴骑兵们立刻改变战术,围着这处单薄圆阵策马奔驰,朝辽东军泼洒出一轮轮箭雨。

辽东军没有弓箭反击,匈奴人因此得以迫近到十几步的距离施射,命中率极高。

哪怕辽东军铠甲精良,但十几步的距离,便是匈奴人的骑弓配上精铁箭头也足以破甲了。

单薄的圆阵中,不断有辽东将士闷哼倒下,而他们却无力反击,只能咬牙坚持着。

圆阵中央,关羽策马来到管磬身边,急声道:“主公!事已不可为!走吧!末将愿为先锋,保主公突围!”

身旁许褚也用焦急的目光看向管磬。

他脸上中了一箭,箭头入口伤了舌头,此时不便说话,但也在用眼神劝管磬逃走。

此时阵中,有力气的战马还剩下十几匹,要么是如关羽胯下赤兔那种神骏无比的龙驹,要么是管磬亲卫所乘,这两日不曾出战的良马。

靠着这些还有马力的战马,趁着匈奴人阵型散乱,没准还真能冲得出去。

不过管磬只是微微一笑,拒绝了。

如果想要性命,从一开始他就不需要冒险,从庚水畔直接撤走不好吗?

他昂首向东,远远地看了看那顶挑在旗杆上的金盔,扭头问赵真道:“公主,还能射否?”

赵真此前已经连射了数十箭,指尖鲜血淋漓,腰间四个箭囊拢共只剩下数支长箭,但还是重重点头道:“能射!”

管磬一指那金盔,“多少距离,可以射落?”

赵真估摸了一下自已剩余力气,咬牙道:“八十步!”

“那老子就送你到八十步!”

管磬说着,一指东方,“云长,可敢再冲一阵!”

关羽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旋即又是异彩连连,“愿为主公效死!但主公不可上前,让末将去就是!”

管磬却是微微摇头,“能战的就剩十几骑,当然要精锐尽出!我也堪堪能有五品实力,你们几人能胜我?”

说着,他策马向前,一手握住关羽,一手握住许褚,诚恳道:“事若不成,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冲锋……愿与诸君共死!”

关羽见状,重重低头,“愿与主公共死!”

许褚深深地看了管磬一眼,也是重重低头。

管磬又策马来到公孙瓒、公孙越身边,在二人的胸甲上各捶了一拳,随即转头对赵真喝令道:“你跟紧我!就算我战死,你也不准出手!八十步!你只有一次机会!”

……

片刻后,辽东军的圆阵东边突然开了一道口子,十几骑捧着一杆管字帅旗从中直冲而出!

当面的匈奴骑兵还未及反应,就看见一轮投矛飞射而来,顿时就是数人头下脚上地栽落马下!

后方的匈奴骑兵正疑惑间,又是一轮投矛飞射,砸得他们四散而逃!

这一战管磬也是拼了,把还能使用的骑矛收集了数十,截短为投矛,只做开路使用。

原本在奔驰骑射的匈奴骑兵完全没想到辽东军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反扑,一时措手不及,被连续三轮投矛打出了一个缺口。

管磬所率十几骑立刻就从这个缺口钻了进去,一路向东突进!

短暂的惊慌后,匈奴骑兵在军将的呼喝下开始一脸狂热地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

他们知道,管磬就在眼前这支不大的骑队中!

而呼厨泉早有军令,擒斩管屠者,封部族王,赏黄金千斤,牛羊万头!

无数箭矢激射而来,从四面八方笼罩向这支小小骑队。

由于双方都在飞速奔驰,骑射精度感人,不少箭矢甚至越过管磬等人头顶,射入了对面的匈奴骑兵中,激起一片惨叫。

但即便如此,两翼箭雨还是从未停止,甚至不少匈奴人就是故意开着友军误伤,只为争功!

如此密集的箭雨下,管磬身边不断有骑士落马,剩下的人甲胄上也挂满了羽箭,丫丫叉叉的像刺猬一般。

冲出百步后,前方匈奴骑兵终于不再慌乱躲避,而是一排排迎上前来。

而此时管磬身边,只剩九骑!

面对如墙胡骑,关羽瞠目大吼,长矛伸缩间,眼前胡骑不断落马。

在他身后,公孙瓒和许褚分护左右,不断扩大缺口。

管磬此时也不得不加入了战斗。

他手中打神鞭乃是上古神兵,虽为木质,坚逾金铁,举鞭时轻若鸿毛,落鞭时重如泰山,但凡擦上一下就是骨断筋折,即便以兵刃招架也是刀折人落马!

不过管磬并不逞勇,而是控制马速始终护持在赵真身边,替她遮挡一侧。

这位射手,才是这支骑队的杀手锏!

双方都打起了性子,随着管磬骑队不断突进,四周胡骑也愈发凶悍,甚至开始不要命地扑向辽东骑士,只求将他们扯落马下!

如此不要命地攻击之下,管磬骑队的冲击速度也不得不减慢,每前进一步都极为艰难。

如林刀箭下,管磬也受伤了,身上双层铁甲,甲叶崩碎了十几处,更有数支羽箭透甲而入,浑身血流不止。

不过他依然牢牢护持在赵真身侧,两眼死死盯着前方金盔。

百步!

此处距离金盔,还有百步!

若是全盛时期,在这个距离上,赵真已经可以一箭射落那金盔了!

但经过数日血战,她的气血消耗甚多,已经不能保证百步之外一发入魂了!

“只要再前进二十步!”

赵真狠狠咬牙,微微活动手指,调整气息,做好了射击准备。

然而想进这二十步谈何容易!

前方的匈奴骑兵已经猥集成群,两马之间的距离难以容纳一骑通过,甚至有了几分近代骑兵墙式冲锋的模样。

当然,这只是纯粹被左近友军挤成了这般模样,以匈奴人的军纪根本支撑不起墙式冲锋战术。

但是这厚厚人马之墙,要如何穿透?

就在此时,前方突然响起两声大吼,恰似虎啸龙吟!

夔牛九击,声震百里!

钟山晦明,呼啸风雷!

两位宗师齐放大招,长矛横扫,铁锏激荡,陡然掀翻了十余骑,将厚实人墙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下一瞬,只见公孙瓒长矛摆动,见缝就钻,眨眼间深入敌阵,杀出一条狭窄通道!

“主公!”

管磬早就心领神会,大喝一声,单鞭直入!

“管磬在此!挡我者死!”

他这一自表身份,四周胡骑刀枪箭矢一时都冲着他去了!

管磬大吼一声,抡起打神鞭在身周整整荡了一圈,击中无数长短兵刃。

只听连串爆响,那些兵刃宛如被炮弹击中一般,陡然炸裂开来,破碎的金属木刺激射而出,打得附近七八胡骑如同筛子一般!

百兵散手,兵里藏炮!

这一手借着神兵之威打出的炸劲,破兵杀敌,一下让周遭五尺的胡骑为之一空!

创造出这个战机的管磬已是亢奋到了极点,一时再也控制不住用词,只凭本能嘶声大吼!

“赵真!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

下一秒,他就看见身后闪出一道矫健身影,修长双腿踩在双镫上,一下将高挑身体撑起,脊椎弹动间,已然将硕大步弓拉得如同满月!

她这一起身张弓,顿时将自已暴露在了敌骑眼中,立刻就是无数箭矢射来!

管磬奋起力气挥舞长鞭替她挡下了一侧箭矢,但另一侧的箭矢却再也无人能挡!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策马赶上,竟然张开双臂,用自已的身体替她挡住了另一侧的箭雨,自已连人带马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滚落尘埃!

“阿越!!!”

公孙瓒的悲鸣声传来,管磬才反应过来,那人竟是公孙越!

此时,未受干扰的赵真终于迫近到了八十步!

下一瞬,空中似有大鹏虚影一闪而过!

长杆之上,呼厨泉的金盔陡然爆出一团炽白火焰,扭曲融化,坠落尘埃!

五火七禽功,大鹏空中火!

眼看金盔被毁,呼厨泉目瞪口呆,匈奴大军也终于开始骚乱。

然而管磬身边的匈奴人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扑上前来,誓要击杀这个恐怖的草原魔王!

管磬挥鞭乱打,打断兵刃无数,却听身后破风声来,急转身时,只见一道修长倩影从马上飞扑而来,用自已身体替他挡下数刀,旋即像折翼的鸟儿般坠向地面。

管磬急忙伸手扯住她勒甲丝绦,将她扯上鞍前,终是没让她跌落地下。

胡骑还待再攻,却见两杆长矛,一双铁锏,呼啸而来,连杀数人,荡出了一个小圈子。

管磬举目四顾,却见身边只剩五人四马。

他仰天大笑,举鞭高呼。

“中夏军将,师出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辽东军,进攻!”

在他身后二百步外,失去战马的辽东军残兵齐声高呼,各持兵刃,竟是徒步朝胡骑发起了冲击!

就在这时,东方匈奴军阵之后,突然传来一阵苍凉的号角声!

呼厨泉愕然回望,却见翠屏湖畔,水雾之中,突然涌出无数黑甲骑士!

骑军阵中,将旗高悬,上书斗大一字——

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