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诈降
十五里铺。
镇上最大最华美的一间宅邸里，卢渺端坐正堂，正在接见真定城派来的使者。
这位匈奴小王一身辽锦制作的衣袍，腰系锦带，脚踏丝履，手中把玩着一柄近年才在北地流行开来的折扇，看起来倒像是一位中夏富家翁。只是他身上那股用浓郁熏香也掩盖不住的腥膻气味，还是暴露了他异族的身份。
东胡卢王一脉本是燕国贵族。
四百年前，齐、赵合力灭燕，卢家全族逃到塞外，随后靠着对中夏的熟悉不断帮助左贤王部入侵幽州，靠着同胞的血逐渐成为了匈奴左贤王的左膀右臂。
如今的卢渺依然很受左贤王呼厨泉的宠信，部众万余帐，麾下控弦之士数万，甚至还得了三百王帐骑兵为护卫。
这位卢渺继承了他祖先的奸诈狠辣。
此次左贤王部因为渔阳王姜驰的骚操作意外突破边墙，大举侵入幽州，所有部族都乐疯了，只知道乱跑乱抢，连呼厨泉本人也不知浪到哪里去了。
唯独卢渺笼住了自家核心的万余骑，非常精准地把握住了常山郡的防御空档，一次冒险就发了大财。
而眼下，将这次战果完完整整吞下的机会似乎就在眼前。
“你是说，崔太守想举城投降我？”
“是。”小吏打扮的使者匍匐在地道。
“为何？”
“太守说，他身为太守，失陷百姓财货众多，论罪当斩，倒不如举城降于大王，以求自保……”
“还有呢？”
“太守还说，大王本系中夏贵族，必知他的价值。”
卢渺轻蔑一笑，淡然道：“我自然知道你家太守出身博陵崔氏，家学渊源，家族成员在齐、赵、韩、魏皆有为官者，但这对我这个化外之人有何用处？”
使者再拜道：“太守说了，从远了说，他的学问对大王乃至左贤王都有大用；从近了说，他手中的东西对大王至关重要。”
卢渺饶有兴致地笑道：“哦？什么东西？”
“大车！太守说，真定地处并、冀二州要道，城中有大车五千余，其中还有五百辆辽东所产四轮辎车！大王即便穷搜常山全境，也凑不齐这么多大车！”
卢渺眼神一闪，笑容突然消失。
五千辆大车？其中还有辽东四轮辎车五百？
那四轮辎车据说是辽东郡王管磬发明，一车只需两匹马拉动，能载货八千斤，是天下第一等的大车！
这么多大车，绝对够将他抢到的财货，再加上整个真定府库全部打包运走！
不过为何这么巧？
他正缺大车，真定就恰好能拿出这么多大车？
想到这里，卢渺双眼微眯道：“你家太守想何时投降啊？”
使者拱手道：“太守自然是想越快越好，但城中大户并不愿降。他们控制着部分郡兵，太守也奈何不了他们。因此，想取真定城，还需大王配合。”
“怎么配合？”
“南城守将是我家太守亲信。请大王与我家太守约好时间，我家太守将举火为号，趁夜打开城门引大王入城。”
卢渺闻言沉默片刻，突然一拍桌子，大喝道：“来人！与我拖出去，砍了！”
使者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大王！大王为何杀我！”
卢渺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家太守想要诈降，赚我入城，再以伏兵杀我，是不是？真当我是蛮夷，不懂中夏人的奸诈？还不从实招来！”
使者还想狡辩，卢渺却不想再听，挥手就让手下将使者拖出。
临到门口时，那使者终于撑不住了，涕泗横流道：“大王饶命！饶命！我招！我全都招！”
卢渺这才让手下将他拖回，恶狠狠地说道：“说！但有半句虚言，我就烹了你！”
使者连连磕头道：“太守确实担心被问罪，因此想用诈降计赚大王入城，在城内埋伏弓弩手射杀大王，戴罪立功！”
卢渺冷哼道：“那崔广手中有多少兵马？”
“郡兵三千……”
“嗯？”
“只有两千八百余人，而且器械粗陋，只半数有皮甲！”
“城中有大车五千，可是实情？”
“确是实情！”
卢渺哈哈大笑，将使者扶起道：“真是天助我也！这真定城，我就笑纳了！”
……
同一时间，真定城，太守府。
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细腰长腿的小将，太守崔广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诈降之计，臣以为不妥。”
赵真微微一笑，“有何不妥？”
崔广道：“殿下选主簿张惠为使，还将全套计划告知于他，大为不妥。那张惠为人胆小贪婪，向来没什么节操，被匈奴人恐吓几句，必然反水。那时我真定军民，岂不遭殃？”
赵真笑道：“如此正好！我正要他把诈降的消息泄露给卢渺！”
“什么？”崔广不解道，“殿下这是何意？”
赵真满脸自信，“卢渺一旦知道我军虚实，必然会将计就计，派遣精锐夺取南门，再杀入城中。毕竟城里的五千辆大车是他无论如何也想得到的！我们只需在南门内街道上多设街垒，迟滞胡骑前进，就能将他们牢牢拌住！”
崔广蹙眉道：“那又如何？城门丢失，仅凭城内不足三千的郡兵，还是守不住城池啊！”
赵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之前不曾对你说，现在可以说了。我们这一战的真正杀招不是诈降，而是辽东国的白马将军！”
“公孙将军所率辽东铁骑五百已经在城南附近埋伏。那里地形狭窄，便于突骑作战，再加上黑夜掩护，胡骑弓箭难以施展！”
“只要我们能在夜间将东胡卢王主力从十五里铺调到真定城南，让他们猥集在狭窄地形下进退不得，公孙将军就有七成把握击溃胡贼！”
崔广恍然大悟，喜上眉梢。
片刻后，他又迟疑道：“那如果张惠没有变节，又该如何？”
赵真淡然一笑，“那不是正好！让城头弓箭手乱箭射死卢渺即可！总之，只要卢渺眼馋真定城内这五千辆大车，引兵来到城南，他就必败无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