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草原。

秋高马肥之际,中原各家政权自西向东的万里边境上,草原民族骑马挎刀的身影日渐增多。

各国边军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各自谨守边墙,仔细防备而已。

塞外某处,匈奴单于于夫罗策马登上高处,左贤王呼厨泉在他身后紧紧跟随。

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骑士队列,于夫罗胸中豪情万丈,提鞭南指道:“赵国的国力眼看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前些年雁门、代郡还敢出兵与我野战,如今却只敢死守要塞,任我来去自如!”

呼厨泉凑趣道:“我大匈奴在兄长的治理下蒸蒸日上,他日打破边墙,入主中原也未尝不可!”

于夫罗哈哈大笑道:“若是往年,你说这话我好歹要赏你一顿鞭子,打你这个马屁精!不过今年,我还真看到了一丝希望!”

呼厨泉诧异道:“兄长此话是何意?”

于夫罗眼中精光一闪,“管屠死了。”

“管屠死了?”呼厨泉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旋即大惊失色,“管屠死了!那位辽东郡王死了?!”

“千真万确!我的间谍从中原千辛万苦带来的消息!那齐国女帝忌惮管屠权势,将他杀了!”于夫罗兴奋地挥了挥马鞭。

呼厨泉也是大喜过望,拍手道:“若果真如此,我大匈奴可是去了一个大敌啊!从此以后,齐境也要成为我大匈奴的牧场,任我予取予求了!”

于夫罗点了点头,旋即又叹息道:“可惜!我刚刚找到破解管屠突骑战法之策,却不能再和他一决雌雄,报当初漠南覆军失纛之仇!”

“不过……既然管屠已死,有一个计划我也敢尝试了!”

呼厨泉连忙问道:“是何计划?”

于夫罗冷冷一笑,“我要偷袭太原!”

他猛地拔出腰间弯刀,在沙地上勾勒地图,讲述他的设想。

“赵国边军日渐孱弱,云中、定襄二郡几乎已经落入我匈奴之手。即便是雁门郡,除了平城、马邑二城,其余皆不能守,任我来去自如。”

“若我军取大路南下,需击穿雁门郡,破雁门塞,下代县、九原、阳曲,才能够得着太原城。这一路虽然平坦,但沿途要塞众多,也是赵军重点布防的线路,实难攻取。”

“不过我派出的间谍探明,近年来赵国不断将边军调往雁门郡,抵挡我军的正面进攻,侧翼的岢岚、娄烦一线日渐空虚。”

“若我军昼伏夜出,悄然自定襄郡南下,破岢岚,下娄烦,则可以直接杀到太原西大门外!”

“赵国大军都在雁门一线布防,太原必然空虚,或许能一鼓而下!”

“即便拿不下,我军也能大掠太原左近,反将赵国边军关在太原盆地以北的群山之中,重创赵国!”

呼厨泉思索片刻,点头赞叹道:“兄长谋划着实精妙!只是岢岚、娄烦一线地势狭窄,大军若是进攻受挫,后撤恐怕会有阻碍。”

于夫罗大笑道:“赵国的并州狼骑自五年前被管屠重创,至今尚未恢复元气,且赵国边将多是庸才。我以骑兵十万南下,何人能挡?”

“先前所虑者,不过是管屠以幽辽铁骑出上谷郡,驰援赵国而已。”

“如今管屠已死,我还有何虑?”

说完,他拍着呼厨泉的肩膀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要劳兄弟你领左贤王部猛攻齐国幽州边郡,拖住幽辽铁骑。”

“齐国边将成不识固然很难对付,但此人擅守不擅攻,而且我听说齐国女帝派了渔阳王姜驰都督幽州边军。此人不过是个草包,兄弟你大可引诱齐国边军出城来战,再一鼓破之!”

呼厨泉闻言连忙抚胸行礼,“谨遵撑犁孤涂单于号令!”

……

半月后,蓟县。

须发花白的老将成不识身披软甲,大步走进幽州都督府。

这里原本是他的治所。

半个月前,临淄传来消息,女帝逼杀辽东郡王管磬,又派遣渔阳王姜驰都督幽州,节制边军。

为国戍边了一辈子的成不识只能让出治所,看着那位脑满肠肥的渔阳王大摇大摆地搬了进去。

半个月来,这位新任幽州都督从未处理过军务,一应事务都交给手下去做,自已每天只是置酒欢宴,搜刮财货,搞得边军上下怨声载道。

成不识几次提醒,匈奴人每年秋冬之际必然侵扰边境,需早做打算,但姜驰根本不理。

直到今日哨探来报,匈奴左贤王部十万胡骑涌入上谷郡,姜驰才慌忙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对此,成不识既愤怒又无奈。

“若管王尚在,幽州边事,何至于糜烂至此?”

他暗暗叹息着步入都督府正堂,却见渔阳王姜驰肥硕的身子正坐在主帅位置上。

幽州刺史张举,上谷郡骑都尉严纲,渔阳郡骑都尉田楷,以及边军各部校尉分列两侧,全都低头不语。

见成不识抵达,姜驰满脸堆笑,主动起身相迎道:“成老将军远来辛苦。”

成不识本就看不上这肥猪王爷,只是低头一礼,闷声道:“末将来迟,请王爷恕罪。”

姜驰哈哈大笑,转过帅案,拉着成不识的手道:“胡虏来势汹汹,正要寻老将军商议。我在临淄时,久闻幽辽铁骑强悍,杀得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如今匈奴远来,还请将军领铁骑拒敌!”

成不识连连摇头道:“王爷有所不知,所谓幽辽铁骑,其实分为上谷、渔阳、辽东三部骑军,最精锐者莫过于五千辽东铁骑。这支骑军分驻于辽东、辽西二郡,听命于辽东郡国,距蓟县千里之遥,骤然难以调动。”

“若是仅靠上谷、渔阳所部万余骑兵,恐怕难以正面对抗左贤王所部十万匈奴。更重要的是,末将不擅长指挥骑兵,便是将上谷、渔阳铁骑交给末将,也难以发挥其实力。”

“依末将之见,还是谨守各处堡寨城池,再发公文召辽东铁骑来援。待诸军齐聚,再拣选合适骑将,方可寻左贤王部决战!”

堂中众将闻言,纷纷点头赞同。

姜驰闻言,小眼微微眯起,淡淡地问道:“那成将军以为何人可以担任骑军主将?”

成不识拱手道:“辽东郡国骑都尉公孙瓒,可当此任。”

姜驰勃然大怒,重重一拍帅案道:“大胆!陛下已杀管逆,辽东郡国上下皆有从贼嫌疑,你却举荐辽东郡国骑都尉统领幽辽铁骑,是何居心!”

成不识只是个纯粹武人,闻言一时呆在当场。

见成不识无言以对,姜驰又稍稍缓和了表情,微笑道:“成将军的忠心,本王自然是相信的,不过陛下可未必相信。此次匈奴入寇,正是将军建功立业,向陛下展示忠心的机会,怎能推诿他人?”

“还请成将军领上谷、渔阳铁骑出战,驱逐左贤王部!事成之后,本王必然上奏陛下,表彰将军功绩!”

成不识张口结舌,“可是……末将……”

见他不肯答应,姜驰顿时不悦道:“将军不愿出战?莫非是对陛下怀不忠之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成不识终于顶不住了,只得颓然拱手道:“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