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木兰牧场。

两个女孩拿着蝴蝶拍,一个小姐装束、一个丫鬟装束,追着几只蝴蝶跑。

“小姐小姐,那边那只蝴蝶好漂亮!”

“那是两只蝴蝶,是一对夫妻,不能抓!”

“哎呦,我没力气追了,蝴蝶夫妻不能抓,红色的不能抓,这也不能抓那也不能抓……”

“阿大,你赶紧去抓,不然我把你奖励给今天哪个脏兮兮的马夫!”

“哎呦小姐,不要嘛,我不要嫁马夫,我要陪在你身边……”

两个女孩,一个是娄昭君,一个是她丫鬟阿大。

两人气喘吁吁停下来之后,娄昭君问阿大:“阿大,你说,姑爷今天射箭,能全中吗?”

“小姐,你这么关心他,怎么不在演武场看着呢?还特意说出来抓蝴蝶!”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我们在旁边看,姑爷放不开!”

“是了小姐,现在士族哪用这么认真训练啊,你让姑爷来操练,说不定一身伤,你忍心吗?”

“你这小妮子,姑爷是镇兵,骑射都不熟,以后怎么打仗?”

六镇马匹供应,大部分是娄家提供,娄家的牧场,自然不少,木兰牧场就是其中之一。娄家的演武场就在木兰牧场里面,供族内子弟来训练。

此刻,演武场空气正紧张时候。

“红心!”“黄环”侯景躲在箭壕下面,给娄昭报射中位置。

侯景跟随高欢等训练,基本是打下手,顺便训练偷师。

侯景初次骑着家里的马(侯景称他是老黑)到娄府时候,恰逢大队人马出来,娄昭骑着一匹大黑马,高欢骑着大红马,老黑比它们矮了五六寸,小了一圈。侯景正在感慨马差别太大时候,他还没意识到他和娄家众人的差别比马的差别还大!

这时娄昭哼了一声,说:“我妹妹随口一说,你还真当真啊!你这一瘸子,能打仗吗?高欢你这穷亲戚脸皮真厚啊!”后面这一句,却是对着高欢说的。

侯景听到了,闹了个大红脸,不知所措,只觉得脸上发烧恨不得钻地上去。

“哎呦!”娄昭被一块石子打中头部,一看是娄昭君张手扔的,娄昭君两眼圆瞪:“娄昭!你的皮厚了是不是?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还是娄昭君出来解围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侯景,我说了算,你一起去吧!”

侯景羞愧地跟着高欢走时候,隐约听到后面阿大和娄昭说姑爷需要朋友,不能让姑爷受到委屈。

娄家请了几个供奉,专门给子弟教习,既有教习经史,也有教习武艺。其中,一个叫鲜于胜,五十多岁,以前是羽林军军头,曾长期在南方和宋朝、梁朝作战,擅长马战;一个叫刘盛,三十多岁,马步俱佳,据说是洛阳射术第一,娄家高薪聘为供奉;其他几个供奉也各有所长。

鲜于胜骑马走在侯景旁边,看着侯景涨红的脸,叹了口气,招呼侯景到一边。

“侯景!我看你也是我们镇兵后代,怎么一点都不懂事!”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没面子,被人家当众奚落,受很大委屈?错!我跟你说,军人没有委屈可言!我们三更生,五更死,委屈算什么,我们需要的是性命!”

“六镇多少士族子弟都想来娄家演武场,这里有最好的老师、最好的设备、最好的场所,能快速提高能力,以后临场杀敌活下来几率就大,受了委屈换来这个机会,不值得吗?”

“何况,娄家是我们鲜卑勋贵,在娄少爷眼里,你就是一个蝼蚁,和你说话都是给你面子了!”

被鲜于胜说了一通(开导)之后,侯景倒觉得坦然了,这个机会是做狗换来的,别人还没机会做狗呢!一想通了,脸上就露出了微笑。

娄家供奉主要教习体能、步战、训马、射术、刀砍和马槊等,基本是一对一指导。

到了演武场,高欢抽空跟几个供奉介绍侯景,拿出数两银子给鲜于胜他们,让他们适当教导侯景。

侯景刚到,只能跟其他下人一样,在娄昭、段荣他们去练习时候,做牵马、捡箭、递水等工作。不一会,娄昭就喊累,叫停休息了。

这时候,鲜于胜把侯景叫到一边。

“侯景,你以前训练过吗?”侯景摇摇头。

“那好,我看看你根基怎么样。”于是鲜于胜让侯景穿上甲具,带上头盔,背上弓箭、箭囊,拿上腰刀。

“沿着演武场跑!赶紧!”鲜于胜踢了侯景屁股一脚,侯景开始跑,鲜于胜在后面骑上马,策马小跑跟着侯景。

刚开始,侯景就猛跑,鲜于胜在后面赶紧叫:“别跑这么快,不然马上没力气!”

虽然这样说,侯景还是时不时听到后面马鞭挥来的拍拍声。

演武场很大,跑一圈大概有五千步。第一圈侯景尚且能跑完,到第二圈时候,任凭鲜于胜的鞭子怎么响,侯景也只能跑了三分之一。看着侯景一瘸一拐地跑,就像划船一样可笑,在场的人都笑个不停。

鲜于胜让侯景休息一会,跟着让他骑马,并且让他拿十五支箭射五个靶。

看着侯景小心翼翼地骑着老黑小跑,鲜于胜一个响鞭过来,马一下受惊往前冲。别说射箭,等侯景手慌脚乱把马控制下来,马已经冲过了射箭区了。

等侯景回到鲜于胜身边时候,高欢在一边说:“侯景,你要跟着鲜于老师好好学习,以前我们也是这样从基础练起来的。”

鲜于胜看了一眼高欢,然后看着侯景,摇了摇头,说:“侯景,你和姑爷一样,是镇兵,长大了就要入伍。但是你现在情况,资质低劣,毫无天赋可言。”旁边的刘盛也哼了一声,附和说:“这样的条件,上战场就是炮灰一个”。

侯景喘着粗气,两眼看着高欢,简直想哭出来。

“没事,以前我入伍当兵,训练也是很苦,谁都是练出来的,对吧,鲜于先生、刘先生?侯景才十三四岁,以后境况会好起来的。”高欢看着侯景,然后转眼看鲜于胜和刘盛。

鲜于胜声音稍微缓和,对着侯景说:“这里已经是六镇最好的训练场了,能不能练出来,看你自已的造化了。”

侯景看着半空的太阳,觉得好大好热。

“娄公子他们来这里训练一会就回去了,你真想好好练的话,就留下来练习吧,我天天在这里。”耳边飘来鲜于胜的声音。

果然,天气热起来,娄昭、娄昭君等一行人就回家纳凉了。

侯景没有跟他们走。

他跪在鲜于胜面前,说了一句:“我想变强”。

鲜于胜让他起来,说:“脱下甲具,你来看看演武场的库房”。

在库房里,侯景看到各种甲具,看到不同等级的弓箭,还有快箭、破甲箭等不同类型箭头,还有适合马战的长短不一的长矛……

出来之后,鲜于胜告诉侯景:“这里只是娄家最小一个库房,给你看的意思,是要知道当兵打仗,是一个宏大而专业的事情,而不是拿刀砍砍杀杀”。

“我看到你拿的马槊、弓箭甲具,是家传的吧?让我想起我以前,也是拿家传的去做镇兵,转眼当兵几十年了”,鲜于胜随后喃喃几句,他随后对侯景说:“你从基础做起吧,这段时间你先沿着演武场跑步、晚点我传一套拳法给练习拳脚,然后练习骑马,你现在对骑马狗屁不通!”

随后,鲜于胜从背囊中拿出酒和小食,示意侯景自已去训练,他在库房前悠然喝酒哼曲。

六个月后。

阿妈拿着一套新衣服给侯景:“孩子,你的衣服已经磨得不像样子了,这是一套新的。是了,你个子是不是长高了?还有,去娄家训练场时候,对师傅可要听话。”

侯景哼了一声,把衣服拿了过去。

六个月的训练,又苦又累。脚后跟的皮,破了又好,好了又破;手掌厚厚一层茧;上次从马上摔下来膝盖还隐隐作痛。连家里的马也被折腾得够呛,明显看出瘦了一圈。但此刻的他,已经能穿甲跑演武场三圈,也能拉开八石弓。

侯周看着侯景这几个月变化,也是满心欢喜。他现在和十四岁的侯景扳手腕,居然输了,他乐呵呵地对家里人说:“侯景长大了,有力气啦!”

演武场。

鲜于胜看着在箭壕报靶的侯景,露出一丝微笑。以前打大战前,征集来的兵户,也是训练一个月左右就上战场,他们很多人水平大部分没有侯景现在强!鲜于胜拍拍腰上侯景送来的烧酒,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

当然,侯景的水平,离高欢、娄昭他们还差那么一大截,还是炮灰水准。

“魏武卒,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这是以前士兵的体能!从今天开始,你扛一根三十斤重的木头跑!”鲜于胜指着一根木头对侯景说。

侯景二话不说,扛上木头就开始跑。

又六个月过去。

太阳刚刚升起,一个约莫七尺高、国字脸、三角眼的小伙子,扛着一根五六十斤的木头在木兰牧场的演武场跑步。

“侯景,快回来吧,娄少爷他们快到了”,一个鲜卑老汉喊道。

侯景把木头一扔,和老汉一起到门口迎接娄家众人。

“呦,侯景,有段时间没注意你了,长胡子了啊?”娄昭看着给他牵马的侯景说。

“是长大一点了。”侯景回应道。

“听说你现在跑很快了,等一会,你陪我练箭怎么样?”

“少爷,这里您说了算。”

半刻钟后。

“侯景,你来!今儿我要练移动靶,你扛着一个箭靶跑,我来练习!”娄昭说罢转身上马。

“公子,万一失手射中我怎么办?”侯景大惊。

“那算你倒霉!”娄昭大笑道。

侯景看了看,段荣、窦泰都微笑着看过来,高欢刚下马,有点惊讶但没有说什么,娄昭君倒是大度:“不怕,他射中你我踢娄昭屁股!”然后张开嘴,阿大喂了她一口水果。

侯景摸摸鼻子,于是跑去箭靶那里,拿起一个,高高举着。娄昭数百步外高喊:“侯景,赶紧跑!射中了爷有奖!”

侯景侧身跑,看着娄昭的箭,在力所能及范围内,让箭上靶。

这次,娄昭射出十箭,居然有八箭上靶!

鲜于胜看在眼里,心里想,也是时候让侯景学射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