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千言万语都会化成眼泪,谁都想不起来要说的话,抽泣,哽咽,还是幼知先开口道:“温爸爸,我们进去再说吧。”

温荣炳似突然反应过来,他松开温予,关切的眼神从头看到尾,大概是想到了温予身上的伤,立马开口道:“好好好,进去,进去…”

温荣炳想扶温予,自已却脚下发软几乎跨不动步,还是温予和幼知左右扶着温荣炳进了病房,温荣炳说什么也不坐在舒软的病床上,把温予安排上去之后,跟幼知一起坐在了床边。

温荣炳握着温予的手,自见了面,眼神就再也挪不开了,关切道:“伤还疼嘛?”

“不疼了,伤在肚子上,本来就没什么大碍的。”

温予回答的很诚恳,但这么近距离仔细的看,温荣炳自然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疤痕,头上的右侧,耳后连接着太阳穴处,由于剃了头发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右下颌也有一道,虽然颜色很浅,但印记怕是永远也不会消了。

越看,越胆战。

不仅是新伤,旧伤又何尝不会牵动心绪呢?温荣炳伸手去碰,小心翼翼,颤声问道:“身上…”

身上的这些痕迹,是不是已经密密麻麻了呢?

不用想也是的,他哪里能把话问完,温予反将他的手握住,又道:“身上没有。”

这句安慰一点儿没有用,但温予不能再让温荣炳乱摸了,腿上的那一块儿缺陷实在太明显,别说上手去碰,仔细看就能看出来,温荣炳已经这样了,再被刺激,恐怕也得撑不住。

温予说:“爸爸,我回来了。”

温荣炳一怔,这句充满希望的话此时此刻与锋利的刀剑也无区别,心脏似被一片一片的切割,他将手从温予的手里抽出来,捂上自已的脸颊,顾不上心里有多疼,眼泪鼻涕粘了一手,重重的哭泣声让房间里尤显悲切。

回来了。

这受尽苦楚的孩子,却是他自已找回来的。

幼知在这一刻大概能理解温荣炳为什么想逃避了,比起心痛,此时此刻的自责感真的能将人杀死,他抽了两张纸递给温荣炳,不知怎么安慰,只轻轻的唤了一声温爸爸。

什么都来不及忏悔,方志来了。

他走进病房时三个人还在抹泪,幼知立马站起身充满防备,这动作自然让温荣炳看见了,他转过头,脸上的悲伤瞬间收敛,站起身来将温予和幼知挡在身后,开口道:“方警官,别来无恙啊。”

“温董,好久不见,只是在这个地方遇见,好像不是很妥?”

“瞧方警官说的,冷局让我来看看孩子状况,配合其身份确定,合法合规合理,怎么就不妥了?”

“是吗?”

“不然方警官以为呢?”

“以权势玩弄法律,温董不是自诩最不屑这些东西吗?”

“方警官,这帽子可不能乱扣,我温氏向来遵守国家法律,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屑倒是说不着,不犯才是根本,何况这孩子本来就没什么错。”

“哼…”

幼知更不喜欢这个方志了。

只是面前有温荣炳撑腰,他自然不会贸然出头,又重新坐回自已的位置,伸手抓着温予的衣服,倒是心安不少。

听方志说:“温董,时间也差不多了。”

温荣炳面露不悦,又回头看着温予,眼神立马就变得慈爱,声音温柔道:“予儿,好好养身体,什么都不用担心,幼知会在这里陪着你,我很快,很快就接你回家。”

温予道:“好。”

温荣炳又偏头看幼知,幼知立马道:“温爸爸你放心,我不会离开温予半步的。”

温荣炳点了点头,眨巴几下眼睛,深呼吸直起身体坚定的往病房外面走,现在还不是能放心的时候,温荣炳路过方志的时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开口道了一句:“方警官,请。”

方志盯着幼知看了看,转身跟温荣炳一起离开。

他们走后幼知把温荣炳买的东西拿了出来,有两份热粥,此时温度正好。

其实他更想温荣炳也留下来陪陪温予,还有阮清,温予到现在还没有正式的见过她呢。但他们现在一言一行都被管控着,不得自由。

“温予,饿了吧,吃这个好不好?”

海鲜粥。

幼知获救后第一次吃这个粥还吃吐了,许是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干净好吃的东西,不管是胃里和心里都有些接受不了,几口下肚就开始反胃。

那个时候阮清就拍他的背,心疼又温柔的一口一口的喂他。

温予说:“一起吃。”

幼知点头,他的确好久没进食了,可他不怎么饿,他就像当初的阮清,从碗里盛了一勺子,小心翼翼的送到温予的嘴边,道:“你尝尝。”

温予轻轻一笑,张开了嘴。

“小幼知长大了。”

“说不定我就是比你大呢。”

“你…还没有找到你的亲人?”

“没有,温爸爸一直都在帮我找,一点儿音信都没有,不过我不在意,我想找到的人一直都是你,只有你,温予,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

幼知说的倒是真的。

他最远的记忆就是那个地下室,根本没有一点儿关于父母亲人的记忆,他是幻想过的,可这份感情到底是淡淡的。这么多年也只有温予对他来说是特别的,比起寻找父母亲人,他更在乎温予。

温予摸了摸幼知的脸,红彤彤的,双眼肿的有些严重,又把幼知手里的碗接过来,开口道:“我也很想你。”

特别想。

温予又说:“你也吃些,几天没吃东西了。”

幼知瘪了瘪嘴,把冒出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他其实挺想问的,问温予这两年都在哪里经历着什么,他甚至想把每一天的每一个细节都问清楚,那样他就能想象自已一直都和温予在一起,想象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但问细致了,温予会太痛了。

他的腿,他身上的伤,他身体里的毒,无论哪一样都在明晃晃的告诉幼知,温予过得太痛了,包括温予头上的疤痕。

以前他在的时候,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