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启章听了这话,顿时面如土色,跌跪在地上,“御史大人,这、这二三十户都是普通村民,算下来,那得是五六十口人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吴畅哧了一声,尾音上挑,“依你的意思,你是想为他们这些人求情了?”

“他们这些人不安分,撺掇着教书先生裴求安上京城告状,你可知道这事闹到太子殿下面前,闹到皇上面前,那得是多大的事!”

“到时候你这县令的脑袋往哪儿放?”吴畅的语气稍缓,“你这一个县里有那么多人,随便写个天灾人祸,死了五六十人并不稀奇。”

何启章讷讷,脸色依旧不好看。

“行了,你一个县令,管好你自已便是,这件事你不必管了!我亲自处理。”吴畅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从这里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何启章听了这话,像是得了特赦一般,连滚带爬地往外走。

他刚迈出大门,就撞上了一个人,他定睛一看,是吴畅的手下季寻。

“季大人……”

何启章低着头,颤颤巍巍地打了个招呼,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御史大人,按照您的意思,最近几个月的账册属下已经查验过了,一些奇账怪账已平,大人无需多虑。”季寻躬身行礼,却也看出了吴畅的脸色不好,于是道,“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吴畅气不打一处来,将刚才的情况与季寻说了一遍。

季寻心领神会,“属下明白大人的意思,马上去办。”

他指的是那二三十户的事情。

但吴畅依旧觉得不够。

“你马上派人去追,追到那个什么教书先生。”吴畅背着手走来走去,补充道,“捉到后,格杀勿论。”

茶楼顶层,燕岐琅打开折扇,轻轻摇着,“沪县的事如何?”

“暗里派了人去查,听说御史大夫已经到了,正在县衙主持公务,他没直接出面,用的还是何启章的名义。”

于时康摩挲着杯沿,“我作为济州太守,祸起萧墙,还真是灯下黑了。”

“御史大夫都能出动,可见平日里何启章为他们做的事不少,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有些上面难办的事……到了小地方倒是好办多了。”燕岐琅笑道,“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于时康点头,“那咱们该当如何,静观其变?”

“如今就算查出什么,也动不了吴畅和太子,他们把何启章往外一推,拿他的脑袋顶了事就是。”燕岐琅嗤笑,“这些年来,为他们顶罪赴死的人还少吗?”

于时康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你我观察多年,也不差这一次。”

燕岐琅合扇,扇尖儿敲了敲桌,“我先走了,这桌的茶钱,让奉安去结。”

“你娶妻,我先恭喜。”于时康挑眉,鞠了一礼,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奉安,“一点薄礼,恭贺你新婚。”

燕岐琅不与他客气,接了东西便带着奉安走了。

奉安眼神一凛,靠近燕岐琅身侧,道,“公子,眼下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咱们是否派人保护赵姑娘?”

提起这件事,燕岐琅的眼前瞬间浮现出了赵薰拿着机关对他张牙舞爪的模样。

她这等彪悍的人,还需要保护?

燕岐琅轻笑,片刻后又道,“你派几个暗卫过去,别让她发现。”

奉安领了命,着手安排。

对于这个送上门来的女人,燕岐琅对她有几分好奇。

她对武器的精通超乎自已想象,这几日看来,她行事自有定夺,不像传闻之中那般木讷呆滞。

早在与赵薰相遇那天,燕岐琅就派人调查了赵薰的底细。

但得出来的结论却是,她的人生平静而无趣,连能提起的经历,都少之又少。

燕岐琅总觉得,他像是在面对另一个人。

她如此靠近他,到底想得到什么?

他自然是不信赵薰所说的“一往情深”,他就是想看看,她如此费尽心机地靠近,是出于何等目的。

与此同时,政事堂中。

各省递上来了新的银钱账目,前几年皇帝减少了徭役赋税,从五年前起,比起往年来增添了些许,发布了新的土地经商赋税法。

所以为了方便统计,要求各省每月记录银钱项目,以归档查验新规效果如何。

而这些项目一层一层递上来,最终由户部尚书范枫统一过目处理。

这会儿正是月中,并非月末收账之时,范枫大致瞧了瞧账本,便从中抽出了一本。

这是御史大夫直接递上来的账目,连同沪县在内的全国各地交税效果不错的县城,都将记录在册。

不用多说,范枫也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在哪。

太子如今长大成人,自然明白拉拢权臣的道理,早就向范枫抛出了橄榄枝。

范枫若想地位稳固必须有所依靠,所以就算他明白皇帝最忌惮臣子与皇子结党营私,还是费心走了这一步险棋。

范枫轻车熟路地将账本归档,此次地上开的账本记录覆盖了上一次的,若有问题再想追查也是困难。

做完这些后,范枫长出了一口气,腆着肚子离开了政事堂。

马车正候在外面,一见到范枫出来,小厮赶紧走上前来,轻声道,“老爷,刚才得了消息,仿佛有人看到春儿直奔着倚月楼去了。”

倚月喽?

范枫的耳边一阵炸响,倚月楼,可是这京城之中有名的青楼。

而春儿,是他儿子三年前刚娶的新媳妇。

春儿的父亲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为了辅佐太子日后登基,他笼络了几个手有权势的大臣,为的就是让自已的实力再上一层楼。

而让儿子娶了春儿,也是为了稳固手下的心。

最近几日他儿子范仲染了风寒在家休养,连起床都困难,那么春儿去倚月楼的目的必不能是去寻范仲的。

那她一个女人家,去风月场所干什么?

范枫越想越觉得害怕,赶紧钻进马车,催促道,“你还在这等什么?快带我去倚月楼,看看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