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氏在福地港的中方接洽负责人现在还是我。晁令和就算连夜撤人,也得三天以后才能疏通外派新人。”
“所以,”
晁泽端单手在兜里开烟盒,摸了一支出来。
他皱着眉,似乎很不习惯这种别扭姿势取烟。但很快就妥协低头,用嘴叼着那支精神振奋毒剂,又开了翻盖打火机。
咔嗒——
烟草被瞬间燃烧。
他紧皱的眉头随着那一缕青雾缓缓升起,那烟雾又沿着露台吹来的晨风飘散在远方。
晁泽端侧唇咬着烟嘴,哑着声音道:
“合作愉快啊,栾工。”
远处身着橘色警示服的地勤人员在塔台指挥下迅速撤离,空客A380引擎轰鸣作响,飞机加速抬前轮,空气波震颤,京洛到宾夕法尼亚的一班飞机缓缓起飞。
它将横跨太平洋,足足飞跃16620千米,然后等它降落在阿巴拉契亚辽阔的山顶平原上时,栾千釉和晁泽端的飞机也将抵达柏林。
不过柏林和抵达美国的载客飞机,方向完全相反。
只需要睡15小时。就能见到莱茵河在孚日山脉之间蜿蜒流淌、在朝阳下滋润途径无数的葡萄酒庄园和矮香樟,汇聚而成的紫红色酒风顺光滑河面一路西行,最终会浸润德国最为古老富庶的小镇吕德斯海姆。
栾千釉恍惚间好像听到了晁令和在对他说话。
那是在床上无数次诱哄他的低语——
“宝贝。睡一觉。睡一觉就能解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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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愉快?能不能让我也愉快一下?”
晁令和的声音突然从两人后背响起。
男人两臂齐用,左手卡了晁泽端的脖子,右臂箍了栾千釉的肩膀,连关节都因为发重力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一股熟悉的冷松香气沉稳降落,冲淡了晁泽端香烟烟雾带来的焦躁。
栾千釉第一时间又以为这是幻觉,可晁令和灼热的皮肤贴在他身上时,立马吓得瞬间汗毛倒立。
他的肩膀被晁令和牢牢用掌心扣住,腿根发软、小腹反射性的抽痛,怕的停了呼吸。
晁令和带着怨气,像个醉酒的大汉一样,把所有重量都沉在两个人的身上。
在晁令和看来,他卡着的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做妻子的,不在家相夫教子,天天出去抛头露面;
一个做弟弟的,不仅没出息,还天天想着要睡哥哥的老婆。
晁令和很重,栾千釉被压的打了个趔趄,可他嗓子干涩,居然发不出一个音。
“诶呦哥,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跑,专门和嫂子玩欲擒故纵啊?”晁泽端一点也不害怕,甚至吊儿郎当的含着烟,嘻嘻哈哈问。
“你嘴好臭。”晁令和轻蔑偏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把自已的口鼻掼进栾千釉的后衣领,寻求补偿似地狠狠吸了一大口气。
晁泽端僵住了,气的来了一句:
“表哥的狗鼻子好灵啊!”
晁泽端虽然人不上进、还有些腌臜不入流的小爱好;可到底也是晁家正儿八经培养出来的子弟、是和晁令和从小打到大的‘过命兄弟’,从小就精明干练察言观色、
——察晁令和的言、观晁令和的色
一看表哥逃避‘知不知道人跑’这个问题,晁泽端就明白过来了:
晁家的魔王血统可以锁定气味,尤其是自已在伴侣身上留下的气味。晁令和估计今天不知道情人要跑,急忙才去闻人在哪里。
简而言之。我表哥没有星魅力,现在靠砸钱也留不住小魅魔了。
狗鼻子。晁泽端当然在一语双关、戳人痛处。
你说我嘴臭,那我就臭给你闻——
“栾千釉和德国福地港签了合同,要是毁约得两头赔钱。晁总,现在你是要钱、还是要人啊。给个说法?”
晁泽端眼里闪动着幸灾乐祸的光,他毫不避讳把哥嫂之间的爱情矛盾扩大化。
晁令和不理他,抬了头,只闷闷的问栾千釉:“你知不知道福地港的对接人是他。”
“他当然不知道了,”晁泽端吐了一口烟,无情的打断了没醋硬吃的蠢货表哥,“嫂子和我要事先串通好了,你现在还能见到我俩穿着裤子?”
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太糙了。
昨天中午在餐厅,晁泽端又不知道小魅魔就叫栾千釉。
晁泽端是福地港中方负责人,他虽然是设计师栾千釉的甲方,但工作都是邮件交流,没见过面。
但是如果他知道设计师就是小魅魔,绝对会勾引(强迫)柔弱无助的嫂子出轨。
晁令和的脸黑了黑,他压了压胸中翻涌的郁气:“釉子,我们走。”
栾千釉的唇泛着抖,舌尖滚着的都是怂话,他立刻就想和晁令和哭着道歉求饶——
对不起我不该有想离开你的心思可是我真的不能再继续呆在那个笼子里了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再把我关在家里了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生气不要强迫我只要你原谅我只要你愿意让我出去我什么都愿意干
他的双腿松软,因为极度的恐惧,麻的已经没了知觉,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
“釉子?怎么又不说话?”晁令和的手从栾千釉的手肘旁穿过,牢牢的箍住了他的腰。
两人对视,美人眼睛里都是绝望,唇缝开了又闭,似乎已经放弃了解释。
可栾千釉的沉默对于晁令和来讲根本算不上什么冷暴力。
无论是自欺欺人还是粉饰太平,只要釉子还愿意睁眼看他,不说话又算什么?
晁令和会自已给老婆先找台阶下:
“釉子是不是想瞒着我挣钱给我惊喜?这么拼命干什么?老公心疼你。”
4:59分,T3航站楼开始三语循环播报。快速安检通道开启。
头等舱的登机检票开始了。一些办理托运的乘客已经注意到这勾肩搭背的三个人。
晁令和手掌宽大,骨骼感清晰。指结骨滚动时自然弹点过那截窄窄软软的腰,然后往前,很轻易的就把栾千釉微微膨出的整个小腹全都包在手心里,那里曾经盛满了他晁令和的兽性。
他抚弄着爱人腹脐处的屈辱纹路时的态度珍重又热切,手掌温热,嘴里吐出的话却冰冷无比:“和我回去。嗯?”
栾千釉的脸色白了白,晁令和自以为温情的安抚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种威胁。而这种错位式的理解催生了栾千釉难以名状的悲愤和恐惧,他紧着嗓子说:
“我不想回去。”
晁泽端自然看到了他哥在宣誓主权,他撇撇嘴:“嫂子不愿意回家,你也别强迫人家。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拿捏人家的人身自由。”
“谁说要回去的?”晁令和心情极度不爽。
晁令和顺势就把自已扣在他肩膀上的手打到了晁泽端的脖颈。
从背面看,哥们儿两个亲情甚笃,勾肩搭背;从正面看,简直就像黑社会威逼利诱借贷者。
“现在你的工作归我了。”晁令和微笑着,手下的力度很大,亲表弟的脖子被震的一抖一抖的。
“座位加了塞。识相点,这次就当给你个机会公费旅游。”
晁泽端梗着脖子,像个锈掉的水龙头,淅淅沥沥的喊:
“哥——我知道——了——晓得——了——别——抽——我——了——脖子——疼”
晁令和收了手,然后钳着栾千釉往安检通道走去。
栾千釉的脚步虚浮,面色苍白,他没搞清现在这个状况。
他好像被放过了,又好像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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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令和低着头,把栾千釉送到了他的座位套间。
至于为什么栾千釉能同意,是因为自已东西还在晁令和手里。
栾千釉脱了外套,看晁令和还没有要去旁边套间的意思,忍不住伸手就要拿自已的电脑包。
晁令和卡着电脑包,顺势就坐到了他套间后方平放的睡床上,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
定向服务3F和4F头等舱包厢的空姐微笑着,出声提醒
“晁先生您好。飞机还有30分钟就要起飞,届时我们需要立即封闭包厢隔间。如果您有商务合作需要与栾先生进行长期洽谈,可以选择去往酒廊吧台。”
晁令和礼貌道:“没问题。起飞前我马上回到座位。但这里只需要解决一个小问题,酒水餐食可以一会儿再上。”
空姐微笑点头,敬业的带上了隔间门。
两个靠窗完全封闭,光散不进来。套间桌面髹涂了红彩的黑漆盘上,静静浮着一朵西贡极品黄睡莲。
控制平板上面滚动着品蓝色的中英德三语文字:
【空客A380京洛国际航班2—924机组航班将携程为您服务】
晁令和解了西装外套扣子,胸肌鼓胀,衬衫都被撑的形状可观。
甚至还顺带着用脚直接把前面装着栾千釉的转椅勾到自已的对面,双臂打开,对栾千釉敞开了怀抱。
刚刚那副商务精英的范儿被这家伙卸得那叫一个干净利索。
栾千釉抱着手臂,索性破罐子破摔,低声嘲讽他:
“晁总。你们晁氏钱真挺好赚的,谈个设计师,又是头等舱又是专人接待的。公司账都被划到这种地方上,怪不得晁氏要破产。”
晁令和完全没生气,他张开的双臂往后撤放,随意松搭在床后的软扶背。
“没办法。你老公就是个猪脑子。我晁令和自已学了四年建筑连个屁都设计不出来——现在好不容易谈到个栾千釉,当然得让手底下的人好好供着。”
……
什么谈到谈不到的,在他嘴里怎么说的这么恶心。
“……我说的是谈生意。”
“我说的不是谈生意。”
晁令和坐了起来,很诚恳的看着栾千釉,张嘴就开始拉屎:
“晁泽端为个小单子就请栾大设计师下山。真是大材小用。不就是个港口标志吗?不如就地在慕尼黑大学雇个建筑系的学生做。”
栾千釉不说话,偏头去按遮光板升降按钮。
外面的天空是深蓝色的,但已经隐隐约约有了晨光,有一缕铜红色的淡云慢悠悠的沉在东方,在舷窗里,那线云震颤的像是那种老式灯泡里的烧的泛紫的钨丝。
晁令和半开玩笑半试探道:
“我看这次福地港地标的选址地段很局限人。就算是你,要是设计出低水准的作品,行业影响力肯定也会受影响的。要不把合同撕了,咱们去玩一圈算了——”
“你和我开什么屁玩笑呢。”栾千釉冷冷问他。
“老子当年在京洛大学拿奖学金的时候你他妈还在百日誓师大会呢。”
栾千釉这话还算客气。
晁令和那句‘我四年什么也没设计出来’不是自我谦虚:他在商战上是一把好手,可是真的屁也设计不出来。
这小子当初为了追学长,凭着学历口才外型进了黑心建筑事务所,这件事不假。
可工作后晁令和就原形毕露:月月吃空饷,周周打太极,天天都要求着栾学长擦屁股——他在建筑设计上就没天分。
很难想象。弱鸡晁令和现在居然开始敢和栾千釉讲设计、甚至还敢质疑栾千釉的水准。
真是倒反天罡。
晁令和笑了,“学长就是学长。”
栾千釉不想听他再讲什么歪理,他活动了一下自已酸软的小腿,站起来,直接打开了格挡门。
一道人影堂堂正正的树在门口,没有一点偷听别人讲话的心虚道德自觉。
“嗨!”
门外晁泽端嚼着口香糖,双腿交叠斜靠在格挡门边,看样子听了很久的墙根。
他笑的阳光灿烂:“栾学长好啊。”
他探着身体,死皮赖脸的和表哥打招呼,“哥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工作的舒不舒服。”
“舒服啊。”晁令和皮笑肉不笑,“你干的活这么舒服,我都有点羡慕了。”
“怎么这么说我。”晁泽端做作的鼓着嘴,“我也为东港鞠躬尽瘁过好吧。嫂子,你说呢?”
还没等栾千釉解释些什么,晁泽端就急不可耐的阐述自已的发现:
“或者应该叫栾学长?或者陆安秋?好奇怪——”他笑了一会儿,又渐渐安静下来,似乎是在享受这个同时折磨两个人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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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公共场合请勿吸烟!值机大厅应该有烟雾报警器,文中已标明‘露台’
②德国汉堡福地港:存在,且为中德双企合股。但本文只是借用设定。
③吕德斯海姆:德国历史名城,有莱茵河流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