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鸟伴飞、夕阳作陪,人生惬意无比。

栾千釉闭着眼迎着正月的海风,睫毛静谧的贴合在下眼皮上,头上戴着的淡粉色渔夫帽在夕阳渲染下呈现出血橙红,衬的他肤色雪白。

晁令和开了自动驾驶模式,趁着怠速,从挡风玻璃罩正下方的小冰箱提出两罐汽水来。

他单手扣易拉罐拉环,左右手并驾齐驱,噗咻噗咻两声打开。

游艇引擎震动,汽水灌翻出来不少白色泡沫,泡泡往上欢悦的跳蹿,清爽的柠檬味星星像一场局部小雨向上喷洒。

晁令和急忙仰头灌了大半杯,左手卡着易拉罐罐面,忙不迭的给栾千釉送去。

还是太晚。

柠檬汽水漫涨了出来,在晁令和的左手虎口处聚了一个小小的湖窝,又顺着他大拇指根部伸肌腱中间那个性感的长凹陷滑了下去。

晁令和帅气仰头喝水时,栾千釉就定定的看着他,然后手扶了扶帽子沿,头低了下去。

吸掉了那窝晶莹的湖、用唾液淀粉酶清理了手背流了汽水的青筋和凹陷。

晁令和呛住了。

但他一边咳嗽,左手仍然不动如山,铁了心的要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上门服务。

还没享受多久,栾千釉就抬起了头,慢吞吞的拿走了属于他的那瓶。

釉子乖乖巧巧重新把自已的屁股放好,端端正正的挺直脊背,认认真真的用那双猫眼睛逡巡一望无际的海面,好像刚刚主动任性亲昵晁令和的人不是自已。

“釉子,”晁令和声音嘶哑,右手紧紧攥着易拉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穿着的黑色的驼绒长裤,日常应该平整得体的剪裁部位臃肿不堪。

栾千釉装作没看到晁令和臃肿不堪的尴尬之地,作恍然大悟状,他从容举起易拉罐,轻轻和晁令和碰杯。

“为乔吉尼亚公主喝彩、为京洛东港喝彩。”

“……”

“为、公、主。为、东、港。喝、彩。”晁令和抬了抬汽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迎合自已的釉子。

但晁令和向来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他将汽水塞回驾驶台,伸手就圈住了栾千釉。

他对他撒娇套近乎,“还有汽水。我手上还黏黏的。”

“要对我负起责任啊,”晁令和闷闷的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将面部埋进他的颈肩窝,“未婚妻。”

暮冬落日融金,夕阳烘暖,海面波光粼粼,冷风簌簌。

多亏了京洛东港制定的严苛的游轮废油轮排机制,这里的水体通透无比。

此时一只通体雪白的海鸟从栾千釉耳边呼啸而过,噗喇噗喇噗喇,晁令和闻音迷茫抬头。

栾千釉没看鸟,晁令和这只大鸟才更有观赏价值——

——晁令和被抓到了。

他眼睛里没来得及掩饰掉的爱意和信任,被栾千釉逮到了。

那个时刻终于要到了。

晁令和早就已经堕入深渊,栾千釉的温柔和纵容让他迷失了方向。

讨价还价的时刻终于到了。

“我本来是想的。”栾千釉偏了偏头,指了指自已的帽子,“有这个,不太好给你——”美人有些难堪的咬了咬唇。

“——给你弄。”

两个人之间那层温情的柔纱被扯掉了。

爱人厌恶角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晁令和,他的爱情建立在‘栾千釉不敢跑’的浮木上。

晁令和怔怔的看着他,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空白,渺茫的像天边镶金边散神辉的荷叶形云彩。

栾千釉看着他那副神情,心下一凉,急急的抓了他的手,像是小狗表忠心一样道:

“不要误会我。不会跑、不会跑……我不会游泳的。也不用很久——就一会儿,如果你不放心、就这样也行的——”

晁令和深深吸了口气,他的视线一直没能离开栾千釉的眼睛。

在晁令和的心里,栾学长,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一个病态的学弟。所以‘栾千釉爱上他’和‘强迫栾千釉’一直是画等号的关系。

可现在,栾千釉自愿爱了。

晁令和垂眸,看着栾千釉将他的手带到自已的脸颊旁,轻轻蹭着的乖模样,心里想,釉子为了他不知道穿了多少条裙子。

他愿意陪着他玩三年的过家家游戏、愿意拿出妻子的身份给他切身实地的考虑东港利益、人都已经自愿跳进他嘴里不知道多少次。

栾千釉知道他害怕,所以那么多次都主动愿意以身饲虎、割肉喂鹰。

现在,他清纯娇艳的未婚妻釉子,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他晁令和却还是不肯答应。

那他们之间,还能算的上琴瑟和鸣、相濡以沫吗?

“好啊。”

晁令和说服了自已,但当手离开那朵吸着他手掌的细嫩颊肉时,竟有点舍不得的想要挽留、想要毁约。

不过到底还是心疼老婆的心思占了上风。

他抬手施咒,紫光丝盘绕缠绵在栾千釉的头上。

三年零二十九天,栾千釉第一次,在外面,摘下了帽子。

他头上那两个顶端圆圆钝钝的、发着金光的红色小圆角,奇迹一般的消失了。

晁令和轻佻地卷了卷栾千釉的头发,像一条毒蛇一样,阴恻恻、软绵绵的警告他:

“角只给你消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弄出来。”

……

晁令和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海中残阳辉煌,天幕紫云蒸融,景色瑰奇昳丽;

彼时,他刚刚结束了和冯又戟在海滨餐饮业长达四年的角逐、并将带领晁氏进军开拓港口商贸这一片更肥沃的商业版图,驾着小型快艇在京洛外海恣意潇洒;

还有,他的初恋学长、他的靠谱前辈、他囚在家里三年的爱人,自愿为他献身——

那鼓起来的、如丝绸般顺滑脆弱的喉咙;

还有那个晁令和爱的要死的,带着泪的迷蒙微笑。

栾千釉又一次完美回应了晁令和暴烈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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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们回去的时候,晁令和很殷勤的给釉子煮了黑芝麻馅儿的糯米汤圆,外面烟花爆竹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响的喜庆,房间里奶油色的灯很温馨。

晁令和穿着围裙,在厨房专门炖煮蜂蜜柚子水,还往里面放了生津止痛的锦葵安南子。

栾千釉在一边刷建筑搞笑视频一边吃汤圆。

声音外放,带劲的小鼓点、建筑营销号低沉性格的男声,大肆宣传着爆改十二平卧室小妙招:

“老婆一不小心生了三胞胎,三个孩子一间房,不如这样装:找二舅妈借几根膨胀螺丝,田字格焊接钢板,把床板牢牢固定到墙上……”

晁令和双手带着粉色隔热手套,小心翼翼捧出白瓷锅,抬眼就找栾千釉在干什么。

他的釉子,吃东西的模样很呆。

先是用白瓷汤勺不紧不慢的舀起一只,然后才反应慢半拍把唇送上去,小口小口的朝勺子吹气。

吃汤圆的时候小心翼翼先咬一个小口,然后顺着那个口嘬里面流出来的甜甜的芝麻汁,幼嫩的粉唇珠贴扣在软糯米包上,闷闷的吸黑色的芝麻糊。

他吃的慢,好长一段时间也不见元宵瘪下去,倒是嘴巴被热气喷的通红。

“……床头做软包,睡觉才舒服。床下做抽拉柜,四季衣服好收纳。靠窗做书桌,京洛大学随便考……”

红色黑色白色,怎么在学长脸上那么漂亮?晁令和看着栾千釉,手上还端着锅,竟然都不知道要放下。

栾千釉看了一眼呆子晁令和,没留神,吞掉一大口芝麻馅儿,汁子齁甜颗粒粗糙,不太合适受损的嗓子。

“咳咳——嗬咳呃——”

手机被摁黑了屏,栾千釉蹙着眉咳嗽,眼泪撒了出来,嗓子砂砂的,每咳一下,他就能感觉到铁锈味儿辣腥腥的上涌。

晁令和如梦初醒。

放锅、端碗、舀汤,他安慰着釉子,眼睛却眯着,盯着栾千釉那一截喉咙猛看。

四个小时前,那截子细韧的白鹤颈刚刚被灌进去了一整条恐怖的弧肉,此时还泛着红。

“不、咳嗬咳——不用你嗬咳……”

栾千釉谴责似的直视着晁令和,手推着不让罪魁祸首靠近。

他的左眼美瞳片被大股的泪水冲了出来,单颗的小爱心随着瞳仁运动而急速收缩着,有种乱糟糟的凄惨美。

“我的错,我太急,”晁令和端着瓷碗,低三下四的哄栾千釉,“你就喝一点,会好。”

“唔嗬咳、放到那咳——那里、咳嗬呃我自已会喝嗬咳咳——”栾千釉咳着,腰身受不住的往后拱。

“学长。”晁令和没再劝,松了手,自已拿起调羹喝了一小口。

然后俯身、低头,亲自弥补自已的过错。

……

汽修工小晁今晚又一次开上了帕拉梅拉。

排气管冒出滚滚白烟,白色车身靓丽光洁,引擎带感。他双手握着绵羊皮方向盘,狠踩油门,在沙滩上一骑绝尘。

芝麻柚子味儿的甜风送的他肾上腺激素飙升。

但帕拉梅拉也有自已的小脾气,不能任赛车手屠戮摧残。

它告诫小晁不能再随便给它贴贴纸,还有仪表盘上的装饰品也要在节假日的高速路段拿掉。

简而言之,栾·帕拉梅拉·千釉就用这个,主动为自已争取到了‘偶尔消掉角’的特殊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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