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县的日子里,过的倒也一直平平淡淡的,虽然整日里闭门不出有些无趣,却也算是平顺安宁。

没法子出门,自然也就没法再去上学。

孩子多了又闹腾,陆遥是里面年龄最大的,便每天拿块板子挂在院墙上,教大家读书认字。

只是还爱玩爱闹的年纪,前两天还新奇些,过了几天就都不感兴趣了,只有彩秀每天都追在陆遥的屁股后头,一迭声的提问。

“小叔叔,这个字怎么念?”

“小叔叔,这个字怎么写啊?”

“小叔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叔叔……”

陆遥倒也有耐心,每次都温声回答。

时间长了,便是陆遥坐在桌前,腰背挺的笔直,手握书卷,一丝不苟的的认真看书。

彩秀也捧着本书,像模像样的坐在旁边,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又偷偷抬头看看人。

小叔叔他……长的可真好看啊。

彩秀将脑袋埋进书里,悄悄的想着,小脸上不由得红了一片。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书本从她脸上扒开。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握笔和干活留下的茧,是属于少年的手。

“离远点看,太近了对眼睛不好。”

彩秀的心不由得“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结结巴巴的应了一声。

看着陆遥认真看书的侧脸,彩秀咬了咬唇,又小声问道:“小叔叔,你以后长大了些,想做什么啊?”

陆遥头也不抬,声音淡淡:“考学,或许会做官吧。”

彩秀眨巴眨巴眼睛,忙点了点头,又道:“去京城当官吗?”

“我也不知道。”陆遥摇摇头。

书卷抵在下巴上,他垂眸略想了想,又道:“哪里缺好官,我就去哪儿。”

“噢!”彩秀认真的点点头,又垂下脑袋,偷偷的在心里想:哪里缺好官,她就去哪里卖猪肉。

——

春去秋来。

战事结束那一年,姜小鱼去了京州,陆家只剩下奶奶和陆遥陆荷。

彩秀每天都往陆家跑,今天拎块儿肉,明天抱半拉大白菜。

其实这些都是她娘让她送来的,本来是一大堆,让彩秀和弟弟推个小推车,一起送过来的。

可是彩秀全都偷偷的藏在了自己床底下,悄悄的拆开送,这样就可以今天去一趟,明天去一趟了。

最后,还是虎丫循着味儿去了自己闺女房间,好不容易才扒拉出来了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已经变味儿的半个猪耳朵。

虎丫抽抽嘴角,终于没忍住,大吼一声:“杨彩秀!”

彩秀乖乖站在门口,屏声静气的看着自己鞋尖儿,大气也不敢喘,听着自己娘亲数落自己。

“你说说你,抠门也不是这么抠门的。”

“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败家闺女?”

“怪不得我听陆奶奶说最近肚子老是不舒服,还以为是天冷了着凉……”

“杨彩秀,你属狗熊的啊?还藏粮食过冬呢?”

彩秀爹忙着来拽自己媳妇儿:“你声音别那么大,咱家闺女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说说,把猪耳朵藏床底下干啥?”虎丫眼睛一瞪。

彩秀咬咬嘴唇,蚊子哼哼似的:“我想多去两趟……”

虎丫叉着腰,柳眉倒竖:“大声点!”

彩秀眼睛一闭,干脆豁出去了,扯着嗓子道:“我想多去陆家两趟,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到小叔叔了。”

话毕,一室寂静。

彩秀悄悄睁开一只眼,才看见自己爹娘正对视着,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

彩秀缩了缩脖子,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她慢慢的挪着步子,正想偷偷溜出去,忽然后衣领子被自己娘扯住了。

“嘿,瞧你这丫头,那也没你这么干事的啊!”

虎丫一脸嫌弃的数落,“别这么小家子气,看见咱家那推车了吗?每天拉一车过去都行。”

翌日,陆遥看着满满一小推车的肉和菜,震惊道:“这是?”

“这是我娘让我送来的。”彩秀笑眯眯道。

“可是……我们也吃不了这么多啊。”陆遥一脸为难。

“没事儿,你们慢慢吃,我明天还给你送。”彩秀欢快道。

见彩秀转身欲走,陆遥连忙扯住她的手腕,温热的肌肤相接,两个小小人儿皆是一怔。

陆遥连忙撒手,耳尖染上不易察觉的一抹红。

他后退一步,低声道了句“得罪了,”才又开了口:“这么多东西,这次一定要给你钱的。”

彩秀挠挠脑袋,心直口快道:“我娘说了,给女婿送东西,不要钱。”

陆遥一愣,待反应过来,白净俊秀的脸蛋已经通红,连脖颈都有些红了起来。

他“啊”了一声,呆呆的看着彩秀的笑靥,张了张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彩秀抿抿唇,似乎才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

她垂着眸,有些难为情的涨红了脸。

两个都已经满脸通红的孩子互相站着,心跳的都已飞快,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半晌,彩秀才跺一跺脚,捂着滚烫的脸颊飞快的转身跑出门去,裙摆旋出一朵娇艳斑斓的花。

陆遥看着那朵花出了神,又回过头来看看那一车东西。

他呆呆的想:既然拿了人家的东西,是不是就应该给人家做女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