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有人在柳三柳如镜遇害前几日，在五柳巷见过你，还亲眼看到你在同化楼附近徘徊，但据金龟公所说，你于去年冬月就不曾去同化楼了，那时去又是为何？”
唐天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你最好老实交代，人命关天，推脱不得。你与柳三何种干系，为何要害他？”
徐煜设想过很多可能，最能肯定的是，唐天喜欢柳三，舍得为其散尽家财。
事实上，唐天也是这么做的。
即便柳三不愿意搭理，唐天也厚着脸皮来见他，点菜做客都很小气，却独独对柳三大方，能让一个吝啬鬼如此着了魔一样的付出，不是被勒索，就必定是因为爱。
当然，如果柳三不愿意跟他走，或许真的能发展到杀人灭口的地步。
唐天没有回答，还是呆愣地看着前方。
徐煜见他有意避开柳如镜的问题，于是问道，“你与春雨楼的姑娘又是何干系，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寻她们的衣衫，是倩喜儿还是容昌儿？”
虽然调查到了唐天和曹三的交易证据，但至今他们还不知道，牵扯到其中的究竟是哪位女子。
听见屋内传出了说话的声音，徐也和祺泽由蓝默契地靠了地靠了过来。
“大概在十年前，刚来春雨楼一年的倩喜儿被护院奸杀，这事你可知情？”
听到倩喜儿的名字，唐天眉头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答话。
徐煜只好继续问，“五年前，在春雨楼待了两个月的姑娘容昌儿心悸而亡，这件事你可晓得？”
从时间来看，唐天五年前开始去同化楼见了柳如镜，时间太巧妙了。
“容昌儿她与你……”徐煜侧过身，试探地问了一句。
“她与我没干系，我不认识这号人。”唐天眼神浑浊，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无助地看着房顶。
突然，他凄厉地喊了一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徐煜默默叹了口气，这是被审问的罪人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对天谴的抱怨，也是对自已过往所作所为的悔恨。
“我……”唐天喉咙发干，声音有些嘶哑。
徐也带着祺泽由蓝猫着腰，慢慢摸进门，依次坐在了侧边。
唐天听到了动静，也没回头看，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想带他走，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唐天想带走柳三，这点大家都能猜到，只是“亲人”这个说法，他们并不是很理解
“亲人？柳如镜是你什么人？”
唐天苦涩一笑，“我们这年纪，想必诸位也猜到几分了吧，柳如镜是我的儿子。”
由蓝觉得自已的直觉越来越准了，听说这案情的时候，她就觉得柳如镜和唐天关系不一般。
“柳如镜可知情？”徐也跟着追问。
“他当然知道，而且他拒绝了。”
“所以你杀了他？”徐也有些急躁，忙不迭地不迭地站起身。
“我怎么可能害我唯一的儿子，我希望他活着，希望他好好地活着，给我唐家开枝散叶，我迷惘了半生，现在才醒悟，我对不起他们，所以老天要这样惩罚我……”
唐天情绪激动，眼泪止不住地流，呼号连连，但在场的人都读不懂他的悲伤。
“年过半百，孑然一身，才想起我还有一个家，我还有孩子……”
由蓝不忍心看涕泗横流的唐天，现在这种情况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唐天断断续续说了一夜，四人大概了解了他与柳如镜的关系。
唐天没有杀害柳如镜的理由和时间，便让他先在客房安顿下来，等事情水落石出后再议。
正堂一片寂静，由蓝心中感慨万千，其他人也一样。
唐天原本有一位明媒正娶的夫人，名唤曲兰儿，是上两任县令的侄女，家世背景大差不离，又是郎才女貌，两人情窦初开，到年纪了，两家就张罗婚礼，一气呵成。
然而，成婚两年，兰儿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一家人都很着急。
唐天其实并不在意孩子，他终日无所事事，向来不太关心家里的事，只是兰儿心中郁结，总觉得对不起唐家列祖列宗。
时间渐长，兰儿身体每况愈下，到后来已经卧床不起，稍微吹点风就开始头疼。
也就是在那时候，唐天移情别恋了。
他爱上了贴身伺候兰儿的丫鬟小春。
唐天说，小春给了他极大的满足感，这种软玉温香的生活，让他回想起了和兰儿在一起的快乐，填补了他内心的空缺。
一开始，小春并不同意，她伺候兰儿多年，彼此知根知底，是很合得来的好友。
可架不住唐天的软磨硬泡，二人浓情蜜意，一切水到渠成。
东窗事发，兰儿大发雷霆，终日以泪洗面，不到两月，就撒手人寰。
唐天心有愧疚，将兰儿的嫁妆还给了曲家，该给的礼数也一样没少，只是独独没有爱意。
兰儿临终时提了一个要求，唐天终生只能有她一位正妻。
唐天说到做到。
唐天二十岁那年，小春有了身孕，诞下一女。
也就是从那年开始，唐天开始出入勾栏瓦舍，终日流连酒坊赌场，他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糊涂。
唐天母亲早逝，但父亲能言善辩，勉强把家业维持了下来。
可富有的家庭也经不住唐天的豪赌，家产日益减少，老父亲心力交瘁，不久便撒手人寰。
三年后，唐家已经到了末路，除了几个老奴仆，其他仆从都被遣散了。
但唐天浑然不觉，还是终日流连酒坊，没日没夜地和狐朋狗友豪赌。
街坊邻居都知道唐天的德行，所以甚少和他往来，也很少有人知道小春母女的生活。
唐天有时候出去赌牌，一去就是六七天，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最长的那次，他去了十几天，迟迟未归，生死不明。
小春狠下心，写了一封诀别书放在梳妆台，带上自已的金银首饰和孩子离开了唐家。
等唐天输个精光回到家，只剩下了几位忠心的仆从和一只老狗。
时运不济，小春在外吃尽了苦头，唐天也不知道她具体遭遇了何种苦楚，只是后来听说，她染上重疾，死了。
也有人说，小春被山匪劫走，当了压寨夫人。
不过，这事对当时沉迷花月豪赌快感中的唐天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在他看到那封诀别书的时候，他的内心没有太大波澜，只是有些愤怒，小春竟然带走了不少金银细软，让他东山再起的美梦少了几分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