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凭借这幅画,找凝寒珠的下落,甚至可能找得到你的父母,”程鸢将画轴卷起,递给祺泽,“我的要求是给青儿找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我这辈子风雨漂泊,只求她安稳顺遂。”

“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知道这个珠子的奇妙之处,是否跟预知梦有关,并不是想知道自已的身世,更没有要收集它的意思。”

祺泽轻拂衣袖,婉拒了她的请求,“我不会帮你带女儿,你认为珍贵的人或事,更应该你自已来守护,不要随意托付给其他人。”

无海住持以前就这么说,人应该守护属于自已的,以及自已想守护的东西,别人无权干涉,更没有权力答应这份沉重的嘱托。

祺泽的说辞让程鸢没有再度请求的理由,但她还是很担心。

“先生,你愿意告知我即将来临的危险,就证明你是个好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无法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我希望你能可怜可怜我,把青儿送到欧阳集将军那里。”

做母亲的哪有不希望儿女安康的。

只是,世事无常,心愿难了。

祺泽不想介入这种话本里才有的“托孤”环节,更何况这次托的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尽管知道他这是利用善心占领道德高地,但程鸢眼角的泪珠,让他找不到开口的理由。

祺泽再次展开画布,仔细端详了一番,他总觉得这画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最古怪的当属程鸢这矛盾的态度,既想让自已帮忙处理“后事”,又不想让自已知道她的秘密,自已的好奇心自不必说,可这应有的知情权该得到满足吧。

程鸢见他狐疑地凝视着画卷上的字画,便轻声开口,“你想知道的,这幅画上都有。我不用多说,而且我知道的东西或许还没有这幅画透露得多,说到底,我也只是曾经有着倾国倾城样貌的普通人罢了。”

祺泽汗颜,程鸢大概是他至今为止遇到的脸皮最厚的人了。

他抬眼再看了一下画中美人,又被惊艳了一遍。

她说的都是实话,而且没有反驳理由。

“可能对我和青儿下手的人,我并不清楚有谁,我家相公枉死,至今没有一个交代,但府衙已经结案了,无从查起。”

祺泽知道周新杨的死有蹊跷,但线索有限,“周夫子不曾与人交恶?”

“我家相公是村里村外的好人,怎么会有人记恨他这样的大善人?”

和程鸢的谈话中,祺泽了解到,周新杨是个名副其实的好父亲、好丈夫以及好老师,在刘员外家当了10年家仆,也未曾听说有过差池。

除了失误和利害关系,何至于杀人灭口?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由蓝瞪着小碎步跑了进来,“你们……”

“祺泽, 你见过的。”祺泽抿嘴,若无其事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记得你啊,我不是说让你别来找我娘吗,你要干嘛?”

由蓝一边着急地说,一边冲上前,把程鸢护在身后,她估算着口袋里还有十来颗石头,用弹弓威胁他应该够用。

祺泽回头看向程鸢,“该说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有事我会再来找你。”

程鸢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点点头。

祺泽说得很对,自已的女儿,要自已守护。

只是,天涯这么大,能躲哪儿去呢?去找欧阳集将军吗?

祺泽甩着四方袖,大踏步离开,由蓝有很多问题都哽在喉咙,只能给程鸢投递一个迷茫又无辜的眼神。

程鸢只是摆摆手,拎出另一只茶杯,招呼她坐下。

“我知道你见过他,你也觉得他这人不坏吧。”

“嗯”,由蓝觉得自已刚才反应确实过头,但她不明白,他怎么找上门来了。

程鸢不打算隐瞒,直问道:“他说我们这三日内会被人抄家,青儿,你怎么看?”

由蓝心里对祺泽并非百分放心,直觉这人不是个罪大恶极的坏人,但要说个完全的好人,似乎也谈不上。

“我们可以出去避一避风头。”正好她老早就想去城里经营小生意了,现在正是改善生活的好机会。

程鸢知道由蓝的考量,她皱着眉,回想着苍老发灰的记忆。

良久,由蓝才开口。

“他还说了什么?”

由蓝摸着已经凉透的杯壁,想来他已经来这里有段时间了,不可能只说了这几句话。

“你爹是被人害死的,不是意外失足。”

这件事,由蓝一早就知道了。

有肥四这层关系,她还亲眼见到了面色发紫、肿胀变形的父亲。

害怕二娘担心,所以她才全盘收下他们编造的“父亲死于意外”的谎言。

程鸢没等她开口,叹了一口气,“不晓得你爹还有没有没完成的心愿。”

由蓝攥紧了拳头,从知晓父亲离世的消息起,她就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小和尚还说,可能不是因为你爹的事,是因为李大。”

“胡说,我家与李大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可能受他们牵连?”

由蓝最先否决了这种可能。

但除了来找父亲的茬,还有第二种可能——他们并非有目的犯案。

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但由蓝最先排除了,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位亲人了。

程鸢闭着眼,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把凝寒珠的事说出口。

“青儿,这还有些辰光,去后山挖点笋吧。”

由蓝眼角含泪,弱弱答了句“好”。

前几日下过雨,笋头正嫩,遍地都是冒头的笋尖,喜人得很。

后山这片都是周家的地,郁郁葱葱的竹林边上,长着很多半人高的蒿草。

由蓝有些失望,以前这里都由父亲打理,但自他走后,这里就完全荒废了。

父亲爱笋,为了不触及这段悲痛的记忆,由蓝总是刻意不提,二娘也默契地一起忘了,从那时起,竹笋就从家里的饭桌上消失了。

由蓝只在前几年来到这里,但没有管理的竹子,蹿得老高,似乎看不到尽头。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喜欢拉着她的手上山挖笋,还总指着小竹竿说,“青儿,你呀,要多吃饭,你瞧瞧这竹子长得多高!”

“那我能长到城墙那么高吗?”

“啊?青儿要是长那么高,爹爹还怎么抱得起你呢?”

“那我来抱爹爹不就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