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营县各个村子里的村民们,如同潮水般地涌进了府衙,他们朝着各个方向奔涌而去。

而在这群人中,有数十个人径直冲向了当日师爷跪别丘陇的那个小院。

一个人猛地一脚踹开了小院的门,紧接着发出一声惊呼声:“快来看啊,这里居然有粮食,还有武器!”

这一嗓子喊出来,立刻引起了周围人们的注意。

听到有粮食,这些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仿佛饿狼看到了食物一样。

于是乎,人群像发了疯似的冲进了这个小院,贪婪的目光扫过每一粒粮食、每一件武器。

有些人为了争夺这些东西,甚至直接动起手来互相殴打,拳头与拳头的碰撞,嘶吼与哀嚎的交织,喧嚣声此起彼伏,构成了这场混乱的序曲。

这些红了眼的人却压根没有注意到,这武器的制式,跟义军手上拿着的,是一模一样的。

或许,义军正是直接从这里领的粮食和武器。

而发生在这个小院的争夺只是整个县衙的小插曲。

更多的人瓜分完县衙内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后,却发现始终没人没有找到那狗官丘陇,于是人群更加发疯般,仿佛要将这县衙掀翻过来。

有些人开始打砸县衙,有些人则试图闯入其他房间寻找线索。混乱的场面让人无法分辨出谁是谁,全都沉浸在愤怒之中,只想找到那个罪魁祸首。

他们四处搜寻着丘陇的身影,但终究一无所获。

“该死的丘陇!他到底藏在哪里?”有人怒吼道。

“肯定是躲起来了,我们必须把他找出来!”另一个人附和道。

人们的情绪愈发激动,不对这个欺压百姓的官员进行报复,难解他们心头之恨。

愤怒和失望交织在一起,让他们陷入了几近疯狂的状态。

但是,尽管他们搜遍了每一个角落,丘陇仍然不见踪影。

而县衙之中公堂,魏迁身如轻燕,悄然跃上屋顶,瓦片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响动,却丝毫未引起下方喧嚣人群的注意。

魏迁并没有在黄途村耽搁太久的时间,便也跟随义军,来到中营县县城。

众人找不到丘陇,但这对魏迁来说不是难事。

该说不说,这丘陇是会找地方享受的。

此刻,他正在这屋顶上,卡了个视野盲区,喝着茶,看日出。

魏迁漫步在屋顶,远远望去。

屋檐之上,清风徐徐,日头从东方升起,云雾缭绕,宛如一幅生动的水墨画卷,透着诗意的宁静与温暖。

屋檐之下,县衙里各个角落又陷入一轮新的乱战,人群面目扭曲,喷涌着愤怒与贪婪,如野兽般互相撕咬,毫无仁慈可言。

在晨曦的照耀下,屋檐仿佛隔绝了人间的狂躁与混乱。

丘陇显然发现了身后有人,他却并没有对魏迁轻而易举便能跃上墙头感到惊讶,他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阁下是仙师?”

魏迁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丘陇身边,坐下,回答道:“你也知道仙师?”

丘陇的身影被朝阳投射出长长的影子,魏迁打量着他,竟然记不清昨日见到他时的模样。

丘陇微微一笑,说道:“大济王朝的护朝仙师,我早些年在京城有幸见过一面。”

他说的应该是天缘宗外驻大济朝的弟子,外驻弟子有守护王朝不受修仙势力侵扰的职责,同王朝的官方接触是在所难免的。

魏迁接过丘陇递来的一杯茶,也不吹,直接一口入喉,味道苦涩,继而涌出淡淡的香味绕着唇舌。

“哪里有什么仙师,只不过是会些唬人伎俩、多活些岁月的人罢了,当不得【仙】这个字。”

“也是,仙不一定有我现在这么自在惬意,”丘陇望着初升的太阳,感叹着:“以前经常在村子后山上看太阳升起,感觉整个世界都温暖起来了。”

“你还记得黄途村?”

“那是自然,”谈及黄途村,丘陇的脸上又增添了不一样的神采,“黄土村的冬天最温暖了,那时候每家都会给我吃食,每家都会给我准备过冬的衣物,我虽是孤儿,吃穿却比一般村里的小孩好得多。

魏迁苦笑:“爱之深,恨之切。”

“我不想回去,那里令我作呕,或者,我没脸回去,”丘陇忽得记起了什么,说道:“村长是怎么死的?”

“被人逼死的,”魏迁沉默片刻,又轻笑着:“又或者,你会觉得,阿爷是活活窝囊死的。”

“这世间最难以根治的,莫过于人心中的窝囊病,”丘陇听后叹息一声,饮尽杯中的茶,指着楼下那些疯狂的人说道:“你看我这医术如何?”

还等魏迁未回答,县令便自顾自摇了摇头,感慨道:

“我原以为这世上最难治的是穷病,后来我才发现,这世上压根就没有穷病。你眼前所见的人,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最能吃苦,最努力的人,他们怎么可能穷?”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是穷,他们是窝囊。”

“这窝囊病太难治了,我为他们准备了这么多年的武器、衣物、粮食,可我等到粮食都烂了,发霉了,换了一遍又一遍,武器都生锈了,打磨了一次又一次,却根本等不到他们站起来的一天。”

魏迁眉头紧锁,问道:“山贼流民是你们扶持的人?”

丘陇点头默认。

魏迁又问:“世子也是你派人杀的?”

丘陇再次点头。

魏迁拱手作揖:“先生确实是妙手神医。”

丘陇却忽得望着屋檐之下,苦笑连连,说道:“惭愧惭愧,眼下还差我这条命做药引子,只是我还有一事未了。”

魏迁顺着丘陇的目光望去,尽头,柳如霜抱着孩子,也望向屋顶的丘陇。

她们还没走?还是,走了又回来了......

那望向丘陇的眼神,爱慕?离别?仰望?赞许?还是坚定?

魏迁觉得,这世上最美、最温柔如水的眼神,莫过于此。

丘陇无奈叹息:“我就知道,她会回来的。”

原来昨夜那一句:“你在哪儿,含霜就在哪儿”,并不是空话。

只是那师爷,也没有走,想来是拗不过柳含霜,也回来赴死。此刻,师爷将那县令妻儿护在身后,身前伤痕累累。他明白,决定护送县令夫人回来的那一刻,他就将用血和生命来写一个“忠”字。

魏迁明白丘陇“一事未了”所指,他答道:“汝妻儿,我养之。”

丘陇最后一眼望向远方初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拱手一拜,感激地说道:“多谢。”

说罢,他纵身一跃而下。

这一跃,仿佛将所有的疲惫与痛苦都抛在了身后。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释然和决绝。

丘陇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地落在了大堂的一棵绿植上。

那棵绿植高大而茂密,枝叶繁茂。

丘陇的身体瞬间被尖锐的枝叶刺穿,不知道被扎了多少的洞,鲜血从他的身上涌出,染红了绿叶,形成了一幅诡异而又凄凉的画面。

但是他的表情依旧平静,没有丝毫的痛苦和挣扎,似乎在这一刻,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已的解脱。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快看,这狗官在这里!”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人指着丘陇的方向,满脸兴奋。其他人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倒在绿植之上的丘陇。

原本还忙着抢夺财物的人们见状,纷纷放下手中的财宝,手持刀剑,朝着丘陇蜂拥而去。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仇恨,挥舞着刀剑,发泄着心中的怒火,一刀刀地砍向丘陇。此时的丘陇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这些人将他剁砍成一摊血肉模糊的肉泥。

风轻轻吹过,带着血腥味,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阳光透过洒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影。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那鲜红的血液在绿叶间流淌,诉说着一个人的过往。

就在这一刻,魏迁敏锐地感知到了异样,那株被丘陇浸染的绿植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气息,飘飘摇摇,升腾而起。

魏迁立即出手试图去抓,那股气息仿佛有灵性一般,径直钻进了魏迁的身体,带来一阵奇异的能量波动,令他精神为之一振,一股暖洋洋的感觉涌遍全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改造着他的身体。

这是,灵气?无比精纯的灵气?不对,魏迁还没有见过这么精纯的灵气,无论是什么品阶的灵石,都没有给过他这种感觉。

难道这丘陇是个修士?

不,魏迁明明感知到此人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凡人。或者,是个隐藏修为的大能?让魏迁完全无法感知。可如果是大能,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做这一切?

魏迁感觉到这股气息居然已经完全消失在自已身体里。

不待魏迁多想,耳边的嘈杂已是将魏迁从思绪中拉扯而出。

魏迁望向声音传来之处,正是丘陇的妻女,还有她们身前的师爷。

原来是众人对着丘陇的身体泄愤之后,又有人认出了丘陇的妻儿,已是红了眼的众人准备将这女人和手中的孩子杀了祭旗,却被那师爷阻拦,护在身后,师爷身中数刀,已是强弩之末。

师爷身后的柳含霜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儿,镇定自若,丝毫没有临死前的恐惧。

师爷身前为首之人,是一个身材不大,面相丑陋,表情却是凶狠至极的男子,手上那朴刀上不停滴着血。

这人望着师爷身后的柳如霜,面目狰狞,腰间已是微微隆起。他一脚将师爷踹开,众人立即又扑向师爷。而这面相丑陋的男子把刀插在背后,一步一步逼近柳含霜。

“窝囊病算是治了,狂犬病又犯了......”

魏迁摇摇头,迅速俯身,然后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他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似乎带着几分戏谑和得意。

突然,魏迁手腕一抖,将手中的茶杯猛地一甩,杯中的热茶如箭一般飞出,直扑向那个男子。

瞬间,热茶在空中化作数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每一滴都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这些水珠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急速飞向目标,速度越来越快,宛如闪电般迅猛。

当水珠与男子身体接触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眨眼间,水珠穿透了男子的衣物,深深地打入他的皮肤,溅起一片鲜红的血水。

男子的身躯上立刻出现了几个狰狞可怖的血洞,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男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颤抖着,脸上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他无力地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伤口,试图止住血流,但却无济于事。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涌出,将他的衣物染成猩红之色。

魏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涌起一丝快感。

他缓缓站起身来,跃下屋顶,眼中闪过一丝冷漠的光芒,对自已的杰作感到满意,他转身对着身后的柳含霜说:“抱紧孩子。”

随后他将柳含霜和孩子一并搂在怀里,轻轻跃上屋顶,在众人懵逼的目光中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