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黄途村的破庙里,挤满了黄途村的村民。

他们或蹲着,或站着,都认真听着庙中石像下站的那人激动地说话,一脸犹豫不决的样子。

魏迁扛着康大叔,终于来到庙口,但是并未惊动庙中的任何人。他注意到,那庙中演讲的,正是从中营县赶来的黑衣人。

这黑衣人一人一骑,又没有辎重,自然是比大部队快了许多,早就到了黄途村。

魏迁将身边的康大叔轻轻摇醒。

康大叔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发现自已居然不在那县衙的监牢里,以为自已这是在做梦呢:

“这是村子里?我们怎么回来了,我这是在做梦吗?”

魏迁指了指庙内那黑衣人,说道:

“你不是在做梦,是他把我们救出来了。”

康大叔抬眼看了一下那黑衣人:“咦,居然是他把我们救了。”

“你认识此人?”

魏迁好奇,康大叔怎么会知道这丘县令暗地里的手下。

“自然认识,”康大叔说道,“他是我们中营县附近,出了名的山贼流寇,以前还经常接济我们村,也来劝过我们加入他们,一起反了这狗官,但是大家不敢去......”

原来如此,到了这里,魏迁终于明白了丘陇到底想要做什么,不禁为之感叹。

而庙内,那黑衣人站在破旧的石像之下,一脚狠狠踹在那石像身上,手里将先前砍下的世子的头颅高高举起。

只听见那黑衣人大声说道:“乡亲们,世子已死!武亲王正率兵往黄途村而来,这群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一定会杀光我们所有人的!”

众人一阵恐惧,人群中有些慌乱。

“但是他们不知道,周围的几个村子,都已经全部加入义军,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埋伏,”

黑衣人将世子的狗头朝地上狠狠一砸:“用这世子的狗头祭旗,远远不够!我们还要丘陇那狗官的头颅!我们还要威亲王那狗贼的狗头!”

他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和仇恨,让在场的人们都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痛苦。

“我们要让这些狗官知道,我们不是可以任由他们欺负的臭虫,谁敢来杀我们的亲人,谁敢来抢我们的土地,谁敢来毁我们的家,我们一定会让他们有去无回,死无葬生之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怒吼声,不少人齐声高呼道:“士可忍孰不可忍!反了!反了!”这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响彻整个村庄。

这时一个老者站出来,叹息一声,摇摇头:“你们这是去送死,跟大济朝廷对抗,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们惹不起,还躲得起。”

又有人说:“是啊,官兵们有武器,有粮食,我们有什么?走了走了,起码还能多活些日子,要是失败了,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黑衣人咬牙切齿:“还能活着?我们现在的样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吗?”

“不,我们已经活得够憋屈了,我们至少,要自已选择死的方式!”

人群中一阵沉默。

黑衣人摇摇头,不出意外,沉默,又是沉默,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沉默。

庙外的魏迁轻笑一声,心中已有主意。

他对身边的康大叔说:“大叔,你去劝他们加入义军。”

康大叔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魏迁,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惊讶,说道:

“我?你说让我去劝他们?”

他似乎觉得这个任务对他来说有些困难。

魏迁并没有立刻回答康大叔的问题,而是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然后俯身凑到康大叔耳边,低声说道:

“别急,你先听我说。等会儿你就按照我说的这样做……”

康大叔一脸迷惑不解的表情,他皱起眉头,用手挠了挠头,继续追问着:

“好端端的,你要我们去砍那棵树做什么呢?那棵树可是从我小时候就已经存在的呀!”

他显然对这棵树有着深厚的感情,对于砍伐它感到困惑和不舍。

魏迁拍拍康大叔的肩膀:“你信我,一定听我的,等这边事情妥了,我在后山等你。”

康大叔无奈,只好进了破庙。

这头,魏迁出了破庙,来到村头那棵树前,他摸了摸这棵树,这该是他最后一眼看这它了。

魏迁将手掌紧紧贴在老树主干上,将灵力缓缓输入这棵老树之中。

庙中众人见着康大叔回来,都面露惊喜,纷纷问康大叔怎么回来的。

康大叔一瘸一拐地也走到石像前,走到人群之中,他有些害羞,但这是魏迁的嘱咐,他只好硬着头皮说:

“乡亲们,是村长救的我!”

村长救的?

这怎么可能,康小子这准是疯了,可他确确实实是从这县衙监狱逃了回来,这又是众人眼前的事实。

康大叔接着把魏迁交代的话,原封不动一骨碌倒了出来:

“昨夜村长就给我托梦,说今天黄途村有难,说我会被狗官诬陷,这都应验了!他还告诉我这县衙监牢有一条密道,果然,我刚才顺利逃了出来!”

村民们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居然有这种怪事?莫不是这康小子胡诌的?

“村长他老人家,还让我,让全体黄途村村民,帮他做一件事情——把村口这棵老树砍了,来,你们都出来看,快!”

康大叔走下去,对着那也是一脸懵逼的黑衣人对视一眼,康大叔微微点头示意,立马走出庙去。

众人不解,都围了出来。

只见那老树下,站着一个断臂之人,左手拿着一个斧头,不是魏迁是谁?

魏迁将手中的斧头递给康大叔,轻声说了一句:“从下往上,十寸位置。”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后山而去。

康大叔接过斧子,一瘸一拐走到老树前,从底下往上量十寸,当即开始砍树。

有离家近的,也取了斧子来,照着康大叔砍地位置帮忙。不一会儿,这棵几十年的老树轰然倒下。

当即有人惊呼道:“快来,这树桩上有字!”

众人大惊,立马围了上来,只见这树桩上的年轮居然不是圆圈状,而是扭曲,竟然成了两行字的模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灭大济者,黄途村也!”

黑衣人大喜,指着树桩高声喊道:“天意啊!这是天意啊,天要灭大济朝!”

黑衣人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一人惊呼:

“”快看!着火啦!

众人急忙回头看,整个黄途村不知是缘故,居然整个村子的房子都烧起来了!

这火简直怪异,刚刚还没着,众人都未察觉,可才一回头,这火都已经都冒上屋檐,

这火,如同被禁锢的猛兽突然挣脱了束缚,带着贪婪和狂暴,吞噬着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天空甚至都被火光照亮,红的如同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烟雾弥漫,遮蔽了星光,也模糊了众人的视线,村子的轮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悲壮的画卷。

房屋在火焰中崩塌,化作一片片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燃烧的味道,让人窒息。

“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黄途村众人瘫坐在地上,各自喃喃道,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而那魏迁在不远处,搓着手指头,微笑着:“这火球术真好玩。”

“杀!”

那黑衣人将世子狠狠抄最近的火堆一扔: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好失去的了,砍了武亲王的狗头祭旗!”

众人终于缓过神来,他们什么都没有了,绝望的尽头,希望的火苗终于燃起来了!

“杀王爷!杀世子!”黄途村不再沉默,终于响起了久违的喧嚣。

“抄上家伙,跟我走!”

一旁,康大叔默默退至群情激愤的众人身后,直奔后山而来。

他远远望见魏迁站在路中间,一脸坏笑。

康大叔没有问魏迁,那树桩和村子里的火是怎么回事,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自已的想象,他觉得这个时候,老老实实听眼前这个看似瞎子,实则一点都不瞎的魏迁的话,是自已最好的选择。

魏迁从怀里掏出一些银票和银子,这正是他先前从世子衣物里取来的。

他分出一半,交给康大叔:“这些银两,以后用来重建黄途村”

“现在,走吧,带我去我来的地方。”

黄途村后山的地势更加陡峭,位置更高,不像山下已经是春暖花开,山上还有不少积雪未化,积雪遮掩着一切,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但这却难不倒康大叔,他借着皎洁的月光,轻车熟路,带着魏迁在山林中穿梭,不出片刻,便来到了当初阿秀发现魏迁的地方。

康大叔指着一棵树,说道:“就是这儿了”

魏迁感知四周,居然此处察觉有一丝灵气,莫非这是传送点的缘故?还是说,因为此地有灵气,故而成了传送点。

魏迁俯下身子,这树旁,有一株冒出头的草,如血一般的鲜红。

康大叔连忙高声制止:“别动,小心,这是毒草。”

“无妨。”

魏迁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株草,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它的叶子形状、颜色和纹理,最终确认了自已的猜测——这确实是他所熟悉的灼情叶!

这种草药曾经在大济王朝广泛生长,而灼情叶作为炼制双修丹药的关键灵草之一,其价值不言而喻。

魏迁轻轻地挥了挥手,一阵温暖的微风从他的袖子里飘然而出。

随着这阵暖风拂过,漫山遍野白茫茫的积雪悄然融化,露出了遍地血红色的灼青叶。

刹那间,原本被白雪覆盖的山脉变得通红,仿佛被鲜血染红一般。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这片景色显得越发神秘莫测。

看着眼前满山遍野的灼青叶,康大叔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还不知这满山的积雪究竟是如何片刻之间消融,却已是被眼前这景象勾了魂魄。

魏迁无意间创造出这样的美景,此刻,他也静静地站在树旁,欣赏着这如梦幻般的画面。

他轻轻一抬手,将康大叔惊掉的下巴合上,便开始着手采摘灼青叶,他身上并没有带麻袋,只得将外衣脱下来装。

果然,他一边采摘灼情叶的时候,在附近随手捡到了诸多去年的法宝,只是大多都成了碎片,青雪的日记怕是灰飞烟灭了,毫无踪迹可循。

幸好,此地还留给魏迁一个小小的惊喜,那便是抽魂鞭。

这抽魂鞭也不知是用什么特殊妖兽筋骨制成的,韧性远超一般法宝,居然生生撑过空间切割,完好地被传送出来。

只是这抽魂鞭原属于青雪,魏迁用起来怕不太趁手,但是这毕竟是天缘宗的筑基期修士使用的法宝,威力肯定不俗,拿来为此行护身,应当是绰绰有余。

这头,武亲王带领着百骑,快速逼黄途村,却是有将士报告,黄途村上空一片火红,恐有事发生。

那武亲王已是气急败坏:

“一群低贱的百姓罢了,有何可惧?快,全速前进!今夜,我定要整个黄途村的人为我儿陪葬!”

这位嚣张的王爷曾经想到过自已的死法,他猜测,自已可能被人暗杀,可能死在两军交战的敌将手中,或者,被那皇兄赐毒酒而死。

但他到临了,也不会想到,为什么,插入自已胸膛的,会是一个老头举起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铁耙。

魏迁终于收齐了灼青叶,不是将这满山的灼情叶都摘了,而是实在装不下了。

魏迁起身,往那山下看,山下村子里的火还烧着,上空一片火红,跟这后山上满山的红,倒是遥相呼应。

继而,他听见整齐的是马蹄哒哒声,紧接着,马儿失足的嘶吼声,

紧接着,是冲杀阵阵声,继而惊叫连连声,惨叫声。

半晌,随着最后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夜,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康大叔深吸一口气:“输了,还是赢了?”

“他们的字典里只有背叛,没有输。”

“你听,马蹄声又响起了,比最初的杂乱许多,应该是换了人,人数还多了不少。”

“该是附近村子支援的人也到了。”

马蹄声远去。

“中午,他们就可以在中营县县城庆功了,走吧,我们也下山,进城。”

魏迁知道,义军拿下中营县县城,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此刻,数十里之外的中营县。

天还微微亮,监牢里的十个重囚犯,早已换上了守城将士的服装。

昨夜,县令丘陇特赦,只要今日,他们十人守上一天的城门,便可重获自由之身。

他们并不知道,远处,数百义军和成千的中营县各村村民,正朝着县城疾驰而来。

刀,离架在这些囚犯的脖子上,已经不远了。

中午,义军果然不费吹灰之力进了县城,没有遭到任何的抵抗,不到一个时辰,数百义军迅速控制了中营县县城,他们纪律严明,没有打杂抢烧。

而那上千的村民根本不受控制,开始疯狂冲击县城各个府宅,最多的就是那县衙。

那县衙,早已被围得的水泄不通,大门被众人剁烂了,被人直接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