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百姓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好笑,你们这县衙的架子早就摆了半天,分明是请君入瓮,还一问一答,搁这装。

只听见那管家缓缓说道:“草民何复昌,武亲王王府管家。”

“草民一告这黄途村二贼当众谋杀世子未遂,二告黄途村全村村民荒废良田,违背大济律例!”

魏迁当即驳斥道:“你这状纸有问题啊,先前你们家世子分明说的是:当众谋杀管家,怎么一转眼变成谋杀世子?”

丘陇一副好奇的模样:“居然有此事,无妨,本官自会问清楚,一定不会冤枉一个无辜之人!”

魏迁腹诽道:“我信你吗个鬼......”

丘县令转头,问那捉拿魏迁的官差:“王捕头,我且问你,当时你在现场,是看到这二人谋杀管家,还是谋杀世子?”

王捕头拱手,恭敬地回道:“回大人,是谋杀世子,这铁锹便是物证。幸好我等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有人证?”

“有,整个黄途村所有村民均是人证!”

丘县令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转头问堂下众人:

“黄途村村民,你们对这王捕快所说,可有异议?”

堂下那黄途村村民,低着头,佝偻着背,面面相觑,你看看,我看看你,均没有说话。

康大叔大惊,指着那群自已朝夕相处,再熟悉不过的村民,不敢相信:“你,你们倒是说话啊?!”

魏迁压根不再期待身后这群人站出来,他对这群黄途村村民已经不抱有一丝幻想了。

只见那县令丘陇缓缓起了身,居然走到堂下,站在众村民面前,一只手拍拍这个村民的肩膀,一只手牵起那个村民的手,满面深情地说:

“乡亲们,不要怕,有什么话,勇敢说出来,本官一定会为你们做主!”

依旧是鸦雀无声......

县令丘陇轻轻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转身回到堂上坐下。

那喝着茶看戏的世子终于开口了:“丘大人,人证物证俱在,这第一告,该是打实了吧?”

“那是自然,有这全体黄途村的百姓作证,谅谁也不敢说个不字,世子英明!”

魏迁没有说话,他环顾四周,仿佛不是置身在公堂之中,而是在那戏台之上,戏台早已搭好,这众人在此地,轮番上演精湛演技,配合流畅,默契一流。

这时,县令身边的师爷,从桌案上拿起一本册子递给丘陇:

“禀告大人,关于王府管家状告黄途村荒废良田一事,小人已查阅卷宗,历年黄途村所产粮食数量,确实是逐年下降,请大人过目。”

“尤其是去年更是颗粒无收!去年照例巡检各村田地之时,有记录在册,黄途村田地确已荒废。”

丘陇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居然有这种事,土地可是百姓的根啊,你们把根都给废了!乡亲们呐,我对你们很失望!”

康大叔当即大声叫道:“不可能!去年收成虽然少,但是还是有的,不至于颗粒无收。我去年怎么没见到巡检之人?他们是什么时候去的?你们这巡检有问题!”

那师爷回道:“去年十一月初六。”

魏迁这下真的没绷住:“你踏马冬天去黄途村巡检田地?那大冬天的田里能种粮食?”

据魏迁所知,这大济朝根本并没有什么适合冬种的粮食种类。

丘县令轻笑道:“师爷,这大济朝律法有规定不能冬天去巡检农田吗?”

“没有。”

“那没事了。”

魏迁踏前一步:“什么狗屁大济律法可以这么解读?这踏马不公平,你们挺会玩啊!”

丘陇不慢不急,缓缓说道:“没有哪朝哪代的律法是绝对公平的,你可以说大济朝律法有不公平之处,但是你不能不尊重它,你更不能挑战它。”

堂下管家连忙附和:“丘大人英明,此贼藐视公堂,更藐视律法,不打一通杀威棒,不足以服众!”

“算了,本官心善,见不得杀威棒那血肉横飞的场面,再说了,这“众”嘛,我看他们挺服的,”丘陇眯着眼,扫视着堂下沉默的一众黄途村村民。

“王捕头,把这两位押下去关起来,明天直接斩了。”

“黄途村此案,已然明了。这两个恶贼当众谋杀世子,人证物证俱在,依法当诛。”

“至于黄途村村民荒废良田一事,本官心念百姓,就不加以惩罚,责令黄途村村民将所有土地折算20两,转让于武亲王世子,三日内办妥地契事宜,敢有抗拒或拖延者,就地问斩!”

“退堂!”

“明天直接斩了?依法当诛?”

康大叔听到丘县令这句话,直接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颤,瘫倒在地上,身下已是渗出了不明黄色液体。

魏迁回头,望着身后那一群畏畏缩缩的黄途村村民。

他想不明白,眼下这群人,在去年冬天的时候,是何等的凶狠,何等的血性喷涌,气焰是何等的嚣张?

可如今在这公堂之上,面对官差,他们眼见黑白颠倒,好人无端受罪,甚至当他们自已世代赖以生存的农田,都被人活活抢走了,他们却依旧能够唯唯诺诺,不敢言语。

这踏马的脾气这么好的吗?

魏迁忽得记起了前世史书中的一段话:

“奸其妻女忍,刨其祖坟忍,夺其地屋忍,此等贱民何足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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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监狱中,沉重的牢门缓缓打开。

武亲王大世子在县令丘陇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意,目光在牢房中的犯人们身上扫过,最终停在了魏迁和康大叔的身上。

魏迁和康大叔坐在牢房的一角,他们的手脚都被沉重的铁链束缚着。

“刚才在堂上,是你说大济朝律法不公平?”世子站在魏迁面前,嘲讽地问道。

他的声音在牢房中回荡,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魏迁没有理会。

那世子继续嘲弄:“关于大济律法,皇城之中盛行一个笑话。你们可知,本朝律法第三卷第十五条,[幼子杀人,其罪不当诛,应以劳教为主]这一条的缘由?”

康大叔已经认清了自已将死的现实,此刻已是恢复了平静:

“那是因为小孩天性未泯,仍可教化。”

“哈哈哈,”那世子癫狂地笑着,笑声充斥着整个牢房:

“你这蠢驴,动动你的猪脑袋好好想想,这大济朝的律法是谁写的?”

“这个律条的缘由是,当年主持撰写大济律法那群官吏,怕他自已的儿子、孙子,以后若是张扬跋扈杀了人,他们总不能亲手把自已的儿子给写死吧?”

康大叔猛地站起来,他紧握的拳头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你,你欺人太甚!”

然而,魏迁却显得异常冷静,他轻轻地按住了康大叔的拳头。

世子看着魏迁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在这个充满了绝望的时候,这小子居然如此冷静。不过,这并没有改变他对这些蝼蚁的看法。

“本世子来这儿,就是想让你们死个明白,没办法,本世子就是心太善了。好了,我该回去继续写大济朝律法了,不过可惜,你们呐,怕是没时间欣赏了。”

丘县令立刻弯腰:“世子,您这边请。”

二人快步离去。

康大叔朝着他们的身影,啐了一口唾沫:

“狗娘养的,害了我们不够,还特地来找乐子!”

魏迁望着世子离去的背影,心中已有打算,轻笑一声:

“他不是找乐子,他这是找死。”

康大叔叹了一口气,对魏迁说:“没办法的,如果不出我所料,他们都是一伙的,这县令早就跟世子串通好了。”

魏迁无语:“原来如此,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指着康大叔的身后:“康大叔,你看,那是什么?”

康大叔回头,只感觉脖子一酸,当即失去了意识。

魏迁站起身来,双腿一撑,将身上的铁链震碎,伸手将那锁住牢门的铁锁捏碎,推开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