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乡亲们,吃席了
他猜到阿爷做了什么。
那桌上袋子里原本装着的,应该是阿爷为明年开春准备的种粮。
阿爷顶着风雪,将自已珍藏的种粮分给村里的人,堵住他们的嘴,以求换来庙中那残废孩子的性命。
没有种粮,这在阿爷这样一个世代生活在黄土上的农民眼中,意味着什么?
阿秀不见了,现在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失去了。
这位老人选择了离去的方式。
魏迁的手指在厨房门上胡乱扣划着,他转身缓缓走出大门,想要逃离这个村子。
此刻他的身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一棵古树光秃秃地立在村头。
魏迁第一次感觉到来自这个世界的陌生。
他回头,望向黄途村:“这村子里还有人吗?”
冷风吹来,呜咽着,魏迁仿佛听到了自已昏迷之时,阿秀俯身在耳边的喃喃低语。
那一瞬间,魏迁的心平静了不少,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默默回到了阿秀家,关上了门。
魏迁走回厨房,手中朝横梁一挥,横梁上的绳子应声而断,老人旋即坠下,被魏迁稳稳接住。
魏迁将老人轻轻放下,在厨房的柴火堆里翻找了好一会,想要找几根粗长的木条。
这柴火堆里遮掩着几块白骨,其中一块分明是小孩的胫骨。
魏迁从柴火堆里抽来几根相对适合的枝条,垂直交叉,摆成了十字架的形状。
接着又抽下那横梁上被自已切断的绳子,将阿爷的双臂左右分开,双脚并拢,也摆成十字的形状,绑到那十字架上去。
他摇了摇十字架,觉着够稳固了,便抬上这绑着阿爷的十字架,出了门,到了破庙前。
魏迁抬手,运气在地上轰出一个坑,将那十字架插在坑里,再将土埋了进去,把土踩实了。
又寻了块稍大些的木板,用碎瓦片在这木牌上,刻上“换种子”三个字,插在了那十字架旁,便回了阿秀家。
次日清晨,魏迁出门看,一晚上风雪太大,阿爷差点被雪给埋了。
他把十字架从雪里刨了出来,这次重新好好加固了一番,又把那木板找到,也立了起来。
又过一夜,早上,魏迁出门看,阿爷的两条腿不见了。庙里的空地上有一小小的麻袋,里面装着二十来粒种子,还有一个破碗,里头也装着约莫三十粒种子。
再过一夜,阿爷的双臂和前胸不见了,庙里照例多了不少种子。
第五天,魏迁抬起空空如也的十字架走进破庙,将其架在了破庙的大堂上,然后收取了最后的种子,数了数,份量少了些,心中打定主意。
魏迁用阿爷的麻袋将所有的种子装好。
等到快入夜之时,魏迁径直走出了家门。
沿着村道,他缓缓前行,到了一间屋子前,屋顶上的烟囱正在冒着阵阵黑烟。
魏迁就静静站在门口,屋内的人不曾发觉。
这屋内陈设跟阿秀家差不多,居中一张破旧的木桌,此刻,桌边上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老妇人捧着一块肉疯狂啃着,恨不得将脸塞进肉里那般用力,那沾得满脸的油,也难以遮掩她那满足的表情。
此人正是那夜堵在阿秀家,带头为难阿爷的老妇。
而她旁边坐着一中年男人。
这老妇的长相和这中年男人有些相似,也与那天来破庙胡言乱语的小男孩很像。想来,她就是那男孩口中所说的阿嬷。
这屋内,两个人正在吃着,突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一惊:这个时候,有谁会来串门?
这对母子心有疑虑,没有立即起身,
这屋内没人应门,屋外敲门声却没停下,只是不急不慢地敲着,频率丝毫没有变化。
那老妇放下手中的肉,朝身旁的儿子使了个眼色。
那儿子当即领会,去厨房拿了一把刀,背在身后。
他走到门后,缓缓将门打开一个缝隙,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瞎子,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岁模样,浑身落满了雪花,右袖空空,随着寒风飘动。
一个残废的小瞎子?
这中年男子瞬间放松了下来,将门打开了些,好让这老妇能看清这门外之人。
“是你?”
老妇认出了门口之人。
只见那门口之人没有征得主人的同意,便缓缓走了进来,自顾自的说道:“好吃吗?”
中年男人紧紧攥住身后的刀:“你是谁?”
“他就是破庙里那可怜娃娃,饿坏了吧?来,快过来吃点。”
老妇将手中的肉收起来,站起身来准备去扶魏迁,却是悄悄与那中年男子对视一眼,手中做出了抹脖子的动作。
老妇抿了抿嘴唇,心中激动不已,今夜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去找这小子,结果他自已来了。
虽说这小子有些邪门,但总归只是一个瞎子残废,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母子同心,一眼已是相互领会。
于是中年男子趁着魏迁听那老妇说话的间隙,手拿着菜刀,悄悄绕到魏迁身后。
只见老妇热情地将手中的肉塞到魏迁的左手:“苦命孩子,来,快吃吧。”
魏迁冷冷应道:“我不吃熟肉。”
老妇听着话,当即一愣。
那中年男子不再犹豫,将刀举过头顶,要朝眼前这人头上狠狠劈去。
眼前这人的身子还是正朝着那老妇,忽然,这人的头突然像断了一般,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和方式飞速转了过来。
那惨白脸上地嘻嘻对中年男子,两个眼眶空空,还带着一丝血迹,嘴巴咧笑到耳边。
这中年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朝这人的脸上狠狠一劈,却像砍到了石头一般。
眼前之人的脸不但毫发无损,却震得中年男子手疼,他连忙扔掉刀,慌忙往门跑去,根本不顾那老妇的安危,边跑边喊:“鬼啊!”
魏迁根本不追,将手中之肉扔出,狠狠打在中年男子腿上。
“啪”的一声,中年男子应声摔倒在地,腿已经是断了,只能躺在地上痛苦惨叫。
老妇人一声呼叫,转身想要往里屋跑去,却被魏迁一把抓住喉咙,当空举了起来。
老妇疯狂想要挣脱,却找不到任何的着力点,只得在空中疯狂乱舞。
魏迁望着疯狂挣扎的老妇:“说话,我记得你挺爱说的,继续说。”
那老妇憋得满脸呈紫色,哪里说得出话来,喉咙中只能发出咳咳呜呜之类的声音,唾沫不停地从嘴角冒出来,两颗眼珠瞪得像铜铃,浑身已是渐渐僵直。
魏迁用力一捏,那老妇的眼珠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掉了下来。
“怎么不说话?没礼貌的家伙?”
那老妇终于停止了挣扎,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僵硬着,已是一命呼呜了。
魏迁直接将她丢在地上,跨过那老妇,往里屋走去,复又转身,凌空一脚,狠狠踢在老妇身上,那老妇直接朝屋外飞去,撞破了门,飞到了村道上。
魏迁走进里屋,在屋内一阵翻找,终于在一个木桶里找到一个麻袋,打开一看,里面有近百颗种子。
而在这木桶的旁边,有一小孩的头骨,骨头上沾着尘土,肉已是全没了,只剩一对冻僵的眼珠,微微泛着蓝光。
魏迁蹲下身子,捡起这头骨,将其上的尘土吹了吹,轻轻擦拭干净,然后取出这对眼珠,一边一个,塞到了自已的眼眶里,喃喃念叨:“等开春了,我就带你去见你阿爹阿妈。”
魏迁背上装着种子的麻袋,将着头骨捧在怀里,准备回去。
出了里屋,魏迁看到那仍旧躺在地上痛苦的中年男子,不忍心他继续如此痛苦,便朝着他的心窝子,又是狠狠一脚,将其踢出屋去。
走出门,魏迁看着这路上的两具尸体,当即运起灵力,以使得声音能传遍整个村子,大喊一声:
“开~饭~咯!”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村头破庙走去。
身后,不时有门打开的吱呀声、杂乱的脚步声。
回到破庙,魏迁徒手在庙里挖了个坑,将那十字架和怀中的头骨埋了进去,立了个碑。
做完这一切,魏迁倚坐在庙门槛上,轻舒一口气,望着天上飘落的雪花,悄然入定。
这个冬天太长了,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