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西城一处挂着罗府牌匾的宅院正厅中,灯火通明,但气氛却异常压抑。

一个中年男子正怒不可遏地摔着面前一切触手可及能摔来解气的东西,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掉一般。

而手底下的人则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个战战兢兢地站在院子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已的存在感,生怕被殃及池鱼。

就在这时,从前院走进来了两个人,正是楚娴与楚延昭。

楚娴一眼就看到了院子中的情景,不由皱起眉头,然后对着罗显喊道:“舅舅。”

正在摔东西的罗显听到这声呼喊,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了过来。

当他见到是楚娴和楚延昭之后,原本紧绷的脸也稍微松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冲楚娴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冲着院子里的旁人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们下去。那些人如获大赦般纷纷退出了院子,很快,院子里只剩下楚娴、楚延昭和罗显三人。

待旁人都退了出去,楚娴也快步走到了罗显身旁,轻声说道:“舅舅,您日夜兼程赶了好几天的路,今天才到这边,还没来得及休息呢,就别动气了,会伤身体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扶罗显,眼中满是关切之色。

罗显听她这么说,也叹出一口气,随后在主位坐下,慢慢调整呼吸节奏,让自已情绪平稳下来。

罗显这些年有过很多女人,生了很多孩子,但他心中最疼爱的还是他和罗锦所生的儿女。

虽然他们都姓了楚,却不妨碍罗显对他们的疼爱,就差直接告诉他们,他是他们的亲爹了。

所以,听到楚娴这番话,正在气头上的罗显也能听进女儿的劝说。

待罗显平复的差不多了,楚延昭开口说道:“二哥,平阳的事,我很抱歉,没能拦住他。”

叹了一口气后,他又继续说道:“我这几日重金请到一些江湖上的人来帮忙。明天,我就把他们带到你这来,听你安排。若能为平阳报仇,我也能有些许心安了。”

其实,罗显从始至终都看不上楚延昭,觉得那就是废物一个,为活命还爬上了他娘的床。

但这些年,罗显一直听罗锦说,楚延昭对她都温和恭顺、言听计从,从未越举碰过她,想着,这也算是楚延昭对自已的一种臣服吧。

自已最喜爱的一双儿女已经通过楚延昭的关系成为了皇室宗亲。

筹谋得当的话,让儿子坐上最高处那张龙椅也是有可能的。

这是父亲罗远曾经同他讲过的话,所以,他相信可以。野心一旦生出,便会滋长、膨胀下去。

这些年,罗显一直在筹谋经营,楚延昭就是他重要的一颗棋子,能替他在朝中奔走,他自然不会为一个庶出小儿子的死就迁怒于楚延昭。

于是,罗显皱着眉头,缓缓开口,说道:“这事儿,也不怪你。那孩子,平时就是一副有勇无谋的样子,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回栽了,是命啊。”

楚延昭:“二哥不怪我,那是二哥大度,我却不能那么想,定会尽力为平阳报仇。不过,我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个比较急的事,来请二哥拿主意的。”

罗显嗯了一声后,问道:“何事啊?”

楚延昭:“京城此时气温仍不低,平阳的尸身周围虽放置于了大量冰块,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还需入土为安。我想请二哥拿个主意,看是把平阳留在京城寻个风水宝地,还是送回落日城安葬啊?”

罗显想了想,说道:“留在这边吧,细节上的事,你们看着办。”

楚延昭:“二哥,可要再见他一面?”

罗显直接摆手,说道:“人都没了,已经见过一次,还看什么呢。”

他中午刚到京城时,就直接去看过了,确定了儿子身上的伤确如信上所说那般。

气得他转头就回来安排人手,打算趁着今天中秋夜,再次血洗武安侯府。

结果,去了二十五人,被一个女人削萝卜一样简单的除去大半,活着的也就是剩口气、动弹不得,只有他自已察觉不妙后谨慎后撤、最后逃回来了。

可谓是损失惨重,只是,这些不能让楚延昭知道。

楚延昭低头叹气,几息过后,才说道:“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伤心啊。”

罗显放在椅子上的手青筋直跳,咬牙切齿地说道:“这笔账,我会跟他们好好的算。”

楚延昭抬头,问道:“那,我明早就把雇佣的人带过来?”

罗显深吸一口气,随后说道:“不必了。跟武安侯府的账,我自有安排。你留着人手,继续干事业吧。”

顿了一下,他又问道:“对了,上回听平阳说,你们绑了广陵侯的女儿扔去了许家,现在京中形势如何了?”

楚延昭摇摇头,没说话。

楚娴在一旁替他开口说道:“我们做的事,都挺顺利,就是后面有人掺和了一下,事情似乎被压住了,没能按预想的来。”

罗显皱眉,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楚娴:“就是武安侯府的风清颜,她现在同广陵侯府和许家都说得上话,具体做了什么不得而知,但,那几日没少奔波。所以,表哥才动了气。”

罗显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楚娴并不太了解罗显,担忧言多必失,于是,也不再说话。

许久,罗显才开口说道:“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等过两日,我想好了,自然会去找你们的。”

……

到罗显面前把嫁祸风清颜的戏唱完后,楚延昭和楚娴并没有回放着罗平阳尸身的布坊据点,而是回了驿馆。

到了他们居住的院落里,楚延昭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中秋佳节,来陪为父一起吃点东西吧。”

楚延昭很讨厌罗显那张脸,看见都烦躁,又不能立马折了这把刀,于是,更加烦闷。

每当他贴近楚娴时,仿佛从罗显和罗锦那里积攒来的烦闷都能减少些,越是欺负她,自已心里越是舒坦。

楚娴不只是他报复那对狗男女的工具,还是他抑制负面情绪的药。

床榻上,犹如行尸走肉般的楚娴突然开口问道:“我是你亲生的吗?”

楚延昭在很短的一瞬间停滞了一下,几不可察,几息过后,才开口回答:“不是。我从未碰过你娘。”

如果知道答案能让这孩子心里好受一点,他这会儿,倒是不介意施舍给她那么一点算不上仁慈的东西。

楚娴听到他如此说,心中压了四年的巨石终于消失,感到轻松许多,也没之前那么重的反感了。

楚延昭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心中感慨,这孩子还真是容易满足啊,跟她那贪婪又龌龊的父母一点都不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