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狄秋阳陡然失去力气，不由自主松开了抓住伙计的手。
他愣了几秒，随即转身，拔腿狂奔。
此刻，他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仿佛被挖去了一大块，全身的力气都随着呼吸逐渐流失。
唯有立刻见到殊遇，才能让他内心的慌乱得以平息。
得知甄玄一的死讯，她定是无助至极，狄秋阳不忍想象。
她皱眉难受的神情，唇边溢出的血迹，每一幕都让他心如刀割。
他只恨自已从前为何要有那些犹豫，为何要有那些自尊。
然而，这痛楚仍不及她生命的消逝所带来的绝望。
即便只能远远观望，只要她安好，那么是否能得到回应，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狄秋阳轻轻一跃，登上徐来阁的屋顶，目光快速扫视周围，随后敏捷地翻身，稳稳地落在后院马厩旁。
蓝轩正预备让人套车，他要即刻启程返回，去完成殊遇唯一托付给他的任务。
一直以来，他都只是黏着她疯玩。
她温柔包容，虽然总是口头嫌弃，但行动上总是给予他支持和维护。
她从来没有用那般绝望的眼神对他提出过要求，这是她唯一一次郑重其事地托付，他一定要完成。
“阿遇在哪?”
见狄秋阳去而复返，还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自已身后，蓝轩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当看清狄秋阳几乎失控的表情时，蓝轩更加惊讶。
“她在哪？”
狄秋阳得不到答案，急切地上前一步，揪住了蓝轩的衣襟，眼神中透露出狠厉和沉痛，“她已经知道甄玄一死了，对不对？”
蓝轩被狄秋阳揪得一个趔趄，下意识点了点头。
“对，她说她活不久了。”
听到蓝轩的话，狄秋阳的心仿佛被烈火焚烧，痛得几乎要碎裂。
“她不会死，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
狄秋阳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上次传功的情景。
她清醒时运功，能够主动吸取他人的内力。
与他单纯传功相比，不仅不会造成她任何痛苦，且结束后，她脉息也不像以往那般虚弱，反而显得充盈。
观她次日表现，力大如牛，精神奕奕。
这是否意味着，如果有人愿意长期将自已的功力供养给她，她就有可能存活下来？
他暗自懊恼，之前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甄玄一身上，与她朝夕相处时却只顾着与她怄气，未曾深入思考更多能救她的办法。
蓝轩牢记与殊遇的约定，即便被狄秋阳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仍是转述了她的交代。
“她被一个隐士高人带走了，据说要跟随修行二十年，才有生还的可能。”
“荒谬。”狄秋阳的手依然未松，他怎会轻易相信此刻会突然冒出什么隐士高人。
“是真的。”蓝轩的脸已经憋得青紫。
百灵儿见状，急忙上前试图掰开狄秋阳的手，但狄秋阳不为所动。
“什么样的高人？”狄秋阳依旧不为所动。
“没......没看清。”蓝轩试图掩饰。
“没看清你就敢让她跟别人走？”狄秋阳的手越发用力，几乎要将蓝轩掐得窒息，百灵儿吓得泪水直流。
“公主，她是自已走的！”
蓝轩连连摆手，示意百灵儿不要多言。
但百灵儿别无他法，只能实话实说。
狄秋阳转过头，眼神中的冷冽让她心惊。
他手上的力度虽有所减轻，却也没有收回掐蓝轩的姿势。
“公主担心陛下难过，所以让我们这样回去禀报，然后就离开了。”不待狄秋阳开口，百灵儿生怕她又动手，急急补充，“公主并未透露她要去哪里。”
她就这样走了？
狄秋阳怔怔地松开了手，茫然地看着百灵儿和蓝轩，片刻后，失魂落魄地问：“她还有其他话吗？”
“公主让我转告陛下，希望他能将我认作义妹。”
百灵儿说话间瞟了一眼蓝轩，微微低下头，“若是百夷还想求娶大梁公主，而我也愿意的话，便让我，便让我......”
百灵儿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
狄秋阳静待片刻，见百灵儿没有其他话交代，不由踉跄后退几步，倚靠在马厩的柱子上，才稳住身形。
他苦笑一声，心里一片冰凉。
她惦记着江舟渡，又还掉了林家的人情，甚至连百灵儿和蓝轩的未来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却唯独没有给他留下一句话。
在她心中，恐怕自已也就比陌生人稍强一些。
蓝轩对狄秋阳的一系列行为不明所以，但百灵儿却聪明伶俐，早已洞悉一二。
尽管她并未与他们同行，但仅凭狄秋阳的神情，她便能猜出他对殊遇的情感非同一般。
“公主看似柔弱，内心却异常坚韧。她若不想被陛下发现，必定不会透露自已的去向，沿路也会避开大梁皇室的势力范围。”
百灵儿观察着狄秋阳失神的样子，心中虽有不忍，但还是继续道，“你若想找到她，恐怕如同大海捞针。”
“就算能找到她，她还会愿意相见吗......”狄秋阳低声自语，但只是片刻的失神，他很快恢复了坚定，“不，哪怕她不愿意，我也一定要救她。”
见他好端端跑回来问殊遇的事，此时脸上又一会悲，一会喜，蓝轩忍不住凑近百灵儿，轻声嘀咕：“嘉兴这地方是不是风水有问题？来之前阿遇疯了，现在又疯一个。”
百灵儿捅了捅蓝轩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多话，蓝轩却没看懂，摸了摸自已的脖颈，声音更大了。
“就是风水不好嘛，你不知道，阿遇前两天，看到土地就挖坑，弄得浑身脏兮兮不说，还神神叨叨的。”
蓝轩想到殊遇莫名其妙哭了的那晚，“她多半是听你们舞文弄墨，也跟着不会说人话了。”
“说什么，似此星辰？后面忘记了。”
蓝轩想到她连哭都不忘鄙视自已，小声道：“还说我传把她传染成了什么，痴男怨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狄秋阳顺口念出，随后眼神一凝，“她真的这样说？”
殊遇曾肯定地说过，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喜欢蓝轩。
蓝轩也不是能听懂这句诗的人。
他初识她时，她还是个懵懂的少女，这一路上，也未曾与适龄男子有过交集。
那么，他是否可以猜测，在她心底深处，其实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如今回首，他发现自已从未真正探寻过她的心意，而她也从未直接回应过对他的看法。
由于先前的误会，狄秋阳努力说服自已，要亲口从殊遇嘴里听到答案，但他心中却悄然滋生着难以言表的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