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往晶过忆

对大多小马而言，大脑是用来储存记忆的一个“家”，一座房子。如果是那些意志力强的，或者接受过为了抵抗侵蚀心智影响的训练的小马，他们的“家”也只不过是以城堡或地垒的形式存在，但最终，两者的本质是相同的。其中有一些像是他们的童年回忆和肌肉记忆，构成了支撑这个房子的“地基”，而其比喻性的建筑也是以同样的“地基”建造而起的。

房子内部有几处分类，里面塞满了各种按种类类型划分的记忆。那些生动的和常用的记忆更靠近入口，而那些大多已经被褪忘的记忆则藏在更深处。在心中留下创伤的记忆也有自已的分区，至于为什么把它们单独分配，既是出于安全，也是出于它们总是圆凿方枘的常况。

不幸的是，露娜来到的这个“家”状态十分糟糕。她上一次来到斯多姆的梦境时，这座房子的建筑风格就像蹄芬顿的乡村房屋一样。如今，它的样子残破不堪，如同碎水晶扭曲拼凑成的老屋子——而所有这些都来源房顶上那条卡着水晶团块而开裂的破隙。

走近一瞧，露娜没有看到简单一团水晶，而是一块在斯多姆的心境里碎裂成片的巨大宝石。几块较大的宝石碎片散落在房顶上，慢慢压垮其下的房屋，这无疑是风暴如此精神创伤的原因之一。另一些较小的碎片则像是飘进了房子里，但随即便不见了踪影。

幸运的是，这块水晶不是很大，也许是因为凝心雪儿死前所有的记忆并不多。露娜皱起眉。从技术上来说，这是件好事，但她还是厌恶地摇摇头，飞近那块东西，在一块大水晶前落蹄。

“非绝对信心以握，勿施其术，这就是原因，暮光闪闪。” 露娜埋怨道，声音回响在原本空旷安静的空间。

没有小马能够随便破坏记忆，即使是露娜这样魔法高强的小马也不可能做到，或者说至少不会重创记忆主人的意识。记忆和其中的经历在一只小马的个性与马格中占很大一部分，如果破坏它们或是过度篡改它们，带来的后果会是严重且不可测的。

因此，露娜必须采用更极端的方式：通过自已插蹄，将那些新增的记忆分到它们该去的地方，这样斯多姆的意识才能开始恢复正轨。尽管这些不属于斯多姆的记忆仍会带来相应的麻烦，但与眼前的困难比起来，她相信她和斯多姆可以共同解决。

露娜开始飘起那些大团的水晶块，看上去十分轻松。这些蕴藏着记忆的水晶体积对任何小马来说都相当庞大，但在一只比雪儿活得久得多的小马眼里，它们看上去只是比正常的要小些罢了。她用魔法飘着大水晶，飞向房子的地基——那里通常是一个婴儿记忆所储的地方。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凝心雪儿出生几天的记忆，她和自已的父母在一起，画面满是爱和温馨。注视着水晶碎片，露娜可以通过雪儿的视角看到韵律，银甲，以及其他小马对新生小天角兽的百般宠讷，他们脸上的爱是如此明显，但露娜却忍了忍要流出的眼泪——她知道，此爱所给的小马再也不在了。

露娜把水晶放在代表着斯多姆童年的那块基石上，让它滑向旁边与自已匹配的位置。霎时间，露娜可以看到两者之间的不同：相比起雪儿的童年，斯多姆童年中的唯一有过的爱更多是来自她的母亲，而她的父亲在情感上却是渐行渐远到不闻不问。

将这些信息记住之后，露娜继续她的工作，慢慢地把新记忆与斯多姆的记忆进行匹配。

雪儿在水晶帝国悠游时，她用哭声和自已的天角兽魔法摧毁了水晶之心——斯多姆不小心打碎了花瓶，激怒了他的父亲。配对。

雪儿得到了一个叫花蜜（Whammy）的蜗牛毛绒玩偶；斯多姆从他叔叔那拿到了一只泰迪熊。配对。

……

最后，露娜配对完了雪儿的记忆，毕竟一岁的小马能历有所记的只有这么多，但是斯多姆的“家”却仍然如残壁断垣一般。它的构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开始修复，只是不再有先前那些小片的记忆水晶乱往房子里飞了。露娜皱了皱眉头，飞过房顶上的一个洞。尽管这样做有些隐患，但她还是进到了房子里面。

露娜降落在一条铺有地毯的走廊上，由木头支撑住的砖墙围在四周，地板是由某种晶体材料制成的。夜色天角兽开始向走廊深处走去，每检查一扇门，她都竖起耳朵搜集着任何潜藏的声音。每扇门都通往一段记忆，不管它们记录的是美食，事故，或者爱好也好。

室内出奇的静谧让她皱了皱眉，除了她的蹄子踩在地毯上的闷响之外。通常，像这样的地方会有那种相当于监修小马一样的小东西来修补房架，或者至少，它们会因为这种情况带来的恐惧退回到自已的位置上。但是没有，除了几乎让露娜失聪的寂静以外，什么都没有。

很久过后，露娜按耐不住想找到她的冲动，开始呼喊斯多姆的名字，但唯一的回答只有寂静。无果，月之公主来到一层楼梯前，向下走去。听到深渊似的楼梯下回荡着深处传来的哭声，露娜叹了叹，继续走着，她脑中的一小部分突然想起桑布拉曾在水晶帝国城堡下造的几百阶楼梯，就像现在一样。

她越往下，哭声越大，一直到她在一扇大橡木门前停了下来。露娜曾经只在坎特洛特城堡和那些塞拉丝提娅经常去的地方才看见过这么大的门，因为空间够大，她不用弯腰就能进去。仔细看看，露娜才发现它的制造蹄艺不像她所悉知的小马国风格，更像是斯多姆记忆中的“地球”。

露娜想着这可能是个会带来希望的好兆头，轻轻推开门，但随即，里面的景象便让她掉了下巴。斯多姆，她正蜷缩在地板中间哭泣着，胸口和周围挂满了血彩。露娜之前的入口处，一个冰冷枭煞的紫色身影站在那里——暮光的脸上愤怒如抹，独角上的光芒闪闪发亮。在斯多姆身后，一个冻止的幻形灵身影躺在那里，它捂着自已的右前蹄，痛苦地哀嚎着。或者更准确地说，一条烧焦的右前蹄，至少没了蹄端和一大截腿。

显然，斯多姆在雪儿死去的记忆中迷失了自我。当斯多姆得知她在地球上的生命已经不复存在的时候，露娜一直保护她不会受到记忆中内容的影响，但暮光施法之前肯定没考虑过这些，所以毫无疑问，雪儿死亡的每一刻记忆现在都深深地烙进斯多姆的内心了。

意识到这点，露娜愤怒地嘶了一声，她的角因为情绪波动本能地迸出噼啪的光斑。然后，她摇摇脑袋，转念收回了魔法，步入房间。斯多姆继续哭着，似乎没注意到月之公主的到来。直到露娜坐到小雌驹身旁，她轻拂过斯多姆粉色的鬃毛，引起了小雌驹的注意，接着便是一声惊愕的大叫。

惊后，斯多姆困惑地抬头看向她的阿姨，一边用蹄子擦净脸上的泪痕。“你来这里干什么，露娜公主？” 她的耳朵迅速向后撇了撇，暴露出了自已的忧虑。“你也想让我变成凝心雪儿吗？说真的，我不想再有人来乱搞我的脑袋了。”

“心安，风暴，吾保证吾无意这么做。” 露娜摇了摇头以示强调。“吾来这里仅是为了帮助汝，但要怎么帮，取决于汝。”

“斯多姆....” 小雌驹思考着，眉毛因专注而蹩了起来。“我应该叫这个名字吗？我想不起来了，感觉一切都好乱。雪儿，斯多姆，雪儿，斯多姆....听上去就像个古怪的孪生名。”

“闻吾娓娓道来，风暴。” 露娜一蹄把斯多姆拉进怀里，用翅膀紧紧裹住她。“虽然暮光不愿接受，但雪儿已经死了，不在了。现在汝可以拥有她的肉体，记忆，但汝不必强迫自已成为一只不是汝自已的小马。”

“那-那我应该是谁？” 斯多姆依偎着露娜的皮毛，把目光从暮光冰冷的身影上移开。“ '我'也已经死了，就算我想再假装我是原来的自已，也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我现在的身体都不是原来的了。”

“言之有理。” 露娜绞脑汁地思考着，然后点点头。“那么汝应该想想自已想成为谁。莫过担心其他小马的想法，汝只需寻已所好， 做好自已便罢。”

斯多姆吸了吸鼻子，然后小声嘀咕道。“说得还挺憧憬的，真是多亏了暮光。”

露娜忍不住咧嘴笑笑，然后用一只蹄子把斯多姆的头转过来，对上她的眼睛。“忘了暮光吧。她想强迫汝成为一只不是汝的小马。吾保证，再不会有别的小马这般对待汝了。”

斯多姆只是慢慢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地面。“那现在怎么办？我是去和瑞瑞或者小蝶待在一起什么的，还是回去找雪儿的父母？”

“皆否。” 露娜摇了摇头。其实在她的话脱口之前，心里就已经决定好了。“若汝能够接受，汝将同吾一起生活，吾将收养汝为吾女。”

斯多姆回过神，吃惊地吊着下巴。“我-我不确定成为一位公主是不是我想要的，我觉得我承受不起。”

露娜不禁微微笑了笑。“汝尚年幼，无需担心皇室地位等繁琐之事。待汝长大之后再谈也不迟，放心好了。那么，汝的想法是？”

风暴看向一边，脑袋里的齿轮咔咔地转着。“你想让我像过去几天那样到处晃？真是托了暮光的福。我都不觉得我有在一张床上好好地睡过一天觉。靠，我想我唯一真正睡过的床还是医院的病床。”

“非也非也。” 听到这话，露娜一惊，赶忙摇了摇头。“虽然吾等可许因为外事旅行，但汝若不愿跟随，吾也不有强求。吾将永远伴汝身傍。”

斯多姆的眉毛一直皱着，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点头道。“我接受，露娜公主。” 她抬起头，脸上浮现着几分兴味。“我从没想过我会这么说，但是，如果你收养我，我会很高兴。你是我见过为数不多能不存心虑地接受我，并且真正关心我的小马之一。谢谢你。” 斯多姆紧紧拥抱着露娜，然后顿了顿。“等一下，我是不是要取个小马的名字？”

“若这是汝的意愿，风暴就是个不错的名字。” 露娜给她的小马一个温柔的微笑。“若想改其，吾也会支持汝的想法。而且汝想的话，吾可供一补充名谓。”

斯多姆点点头，眉毛好奇地挑了挑。“是什么？我是说，如果你想收养我，那么你到时候就是我妈了，所以我觉得优先权在你。”

露娜发出轻柔的笑声。“由汝生现之季节，则吾所想为，'晴澜风暴'（Summer Storm）。”

听到这个名字，斯多姆热情地笑了笑。“我要了。新的名字，新的我，酷毙了。”

露娜点点头，看到斯多姆可爱的笑容，她也笑了起来。“那就跟上，晴澜风暴，我们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呢。第一站：水晶帝国！咱去见见你姑塞拉丝提娅！”

点了点头，斯多姆跟着露娜走出房间，尽管暮光就站在她们的另一边。一离开记忆，露娜就用魔法关上了身后的门，永远封闭了那段创伤累累的记忆，希望它们再不会伤害到斯多姆。在她们上面，由于斯多姆已经摆脱了方才的精神崩溃，露娜可以听见房子慢慢修复的声音传来。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露娜的角闪了闪，然后带着自已的新孩子回到了现实世界。不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相信，她们会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