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灏有大隆朝廷颁发的印信,令妍等人不得不承认他的州牧地位。

崇礼和玉宽小将出身,没有治理大郡的经验,少不得依靠殷灏和州府原来的官吏牧民。

可殷灏权欲熏心,他瞧不上两城守将一众白身,又觊觎他们手中两万多精兵和诺大的仓城,导致州府和两城守将间矛盾重重。

安国公精于权谋,令妍幼承庭训,才勉强压制住这个官油子。

她去州府五六天后,猫耳关下的东胡人一夜间全部撤离了。王儒怕有诈,急请令妍回去。

令妍悬心关城,记挂达彦去留,急欲回仓城。可殷灏一心想挤掉崇礼等人,独霸两万多精兵,进而控制两城。

崇礼忠直,玉宽急躁,她一走,他们定然不是殷灏对手。

“你尽快派人北上,请新皇或晋王的人南来接管秀州精兵,此后,你们这一干人便跟随晋王或者新皇。

千万提防殷灏将手伸到两营中。”临行前,令妍反复叮嘱崇礼。

崇礼笑着应答,“娘子太过忧心,殷大人到底是朝廷命官,只要为了朝廷和百姓,我又何必对他处处掣肘?”

“屠奚各还是朝廷任命的官员呢!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离开后,你就待在两营中,和将士们同食同宿,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时刻关怀他们,解决他们最迫切的需求。”

崇礼毫无机心,不适合待在州府,她得尽快调他回仓城,另选合适之人前来督管。

“北去的信使都没有回音吗?”她急切想知道新皇何日南下,图骑汗国究竟会和哪方结盟。

崇礼摇摇头。

令妍无奈,只得带着死活不愿意再看到殷灏的玉宽回返仓城。

她刚走了一顿饭的功夫,一个北去的信使满脸欢喜撞入崇礼帐中。

“将军,大隆向图骑汗国借兵了,等晋王册封太子后,王师便会携图骑飞骑攻克两京了。

崇礼满脸欣喜,“见到晋王了吗?他对我们有何指示?”

信使兴高采烈的脸一下子黯淡了,“北投新皇的世家数不胜数,整个灵州旌旗蔽日,骑尘飞扬,我在驿馆空等了几日,谁人愿意接待我这白身?”

崇礼无奈笑了笑,“你做的很好。回去休息,等候差遣。”

赏了信使后,崇礼亲自飞马去追令妍。

令妍欢欣雀跃进了仓城,直奔小院而去。找了书房、雅室和她房中,不见达彦。

难道他已离开了?

突然,占山一阵风似的闯进来,红着双眼,跪地请罪。“我将他放跑了,请娘子责罚。”

令妍突觉疲乏,瘫坐在榻上,“你怎可自作主张放走他?”

随即一想,她去秀州前便放了他自由,此时有何资格责怪占山?

她强撑起身,将占山扶起来。

“本也没理由再关着他了,放走便放走吧!”令妍复又坐下,“他何时离开的,走之前可说过什么话?”

自已刚带回了好消息,他怎就不告而别了?

“午时走的。当时我正在房中小睡,他突然无声无息进来了。反复问我东胡人真撤走了?

我没好气地告知他,东胡狗被我们打的落荒而逃。

他急切地喃喃‘糟了糟了’,随后告诉我,他本可直接逃走的,可不愿我恨他,才冒险前来同我告别。让我要么放他走,要么杀了他。”

令妍听得一头雾水。

占山泪眼朦胧,“我几次举起刀,可终究下不去手,便想着,东胡人已经溃退,扣着他无甚用处,便私自将他放走了。

娘子,我是不是闯大祸了?”

令妍好像听出点头绪,忙问道:“你说的是谁?”

占山抹干净眼泪,一脸“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的质疑,“我哥,符占江!”

令妍松了口气,随即问道:“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占山低下头,右脚踢了踢本无一物的地面,“关在笼内第一日,他便开始在瓷实的地面上挖洞了,可惜拿破席遮盖,没给我们的人发现……”

“达彦呢?占江走前可帮他打开了腕间钢链?”令妍追问。

“糟了!”占山懊恼欲死,“我竟忘了他!我先是生气,后又可怜大哥,再后来就是负疚、害怕。钢链的事,我……忘在脑后了。”

占山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几乎听不到。

她一把握住令妍的手,“你快去后崖找他,我出关抓我大哥回来!”

“来不及了!不要懊丧,再想办法吧!”令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飞快出门,奔往后崖。

她走上土崖之际,达彦正拿着一卷细绢跑下来。

他一把抱住令妍膝盖,将她高高举起,转了无数个圈。直待两人都晕眩之际,才将她放下,揽入怀中,“知道吗?大隆和汗国结盟了。我们不再是敌人!”

令妍轻轻点头,紧紧回抱他。

“父汗派出人手四下找寻我,我先回大营好不好?我定会用命杀敌,等克复两京后,便以军功请父汗和大隆皇帝赐婚,到时候,谁也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你说好不好?”

“圣上怎会以一个卑微婢女赐赏外族功臣为妻?”

令妍心内怅惘:她若是安国公女,就不能嫁他;可若不是国公女,何以配他?

此刻,她才明白,达彦消失那晚,她一厢情愿追随他于天涯海角的想法竟是痴人说梦,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除了她的身份,还有他的身份。

达彦见她隐忧重重,宽慰道:“你放心,一切有我。你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即便抛舍一切,我断不会委屈你半分。”

令妍爱达彦,想和他幸福厮守,可不知为何,他们越是恩爱甜蜜,她越觉心中害怕。仿佛顷刻间,地上就会裂开一条深不见底黑渊,将他二人分隔两边……

“什么时候走?”令妍紧紧抱住他,生怕他被黑渊隔开。

“近几日,”达彦察觉到她的不安,抬起她的脸,让她直视他的眼睛,“肜肜,若你舍不得我走,我便留在此处陪你。”

令妍按下心中不安,笑道:“你去吧!圣上官员接管秀州和两城后,我也要先回一趟陨西,向……国公、夫人交代一些事情……”

“非去不可吗?”达彦担心他劫掠走的嫁妆会给令妍带来麻烦。“不如克复两京后,我陪你同去,即便他们要为难……”

令妍打断他的话,“嫁妆之事,我能做得了主。国公夫妇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偷偷摸摸走了。

等我处理完一切,西京定已克复,到时候,你来陨西凌云城找我,我有很多话讲给你听。”

见她先前心中的担忧,此刻都爬上了达彦眉头,令妍轻抚他眉头,“晚几日走,崇礼要和占山成亲。等他们婚礼过后,你再离开,好不好?”

“嗯。”达彦将下颌抵在令妍额上,“你便是让我即刻死了,我也愿意。”

令妍轻轻捶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