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军敬服这个神射手,纷纷跟着达彦缒下支援。

东胡叛军的火蛇围了三四层,三百敢死队不断向后收缩,退往东胡大营。大营火光漫天,像张张开的血盆大口,眼看要将他们吞噬。

突然横亘在关城和东胡大营间的火蛇被冲的七零八落,是达彦带人冲破了包围圈。

占山趁机整合敢死队向外冲杀。

内外合击之下,东胡人的包围圈像燃过的草绳,只余点点星火。

就在城上之人松口气时,营内东胡人再度集结,两条火蛇死灰复燃,飞快盘旋,想将敢死队和援军包饺子。

达彦率人再次冲破东胡人的包围圈,率众突围。可东胡人也尾随到城下。

达彦命后队变前队,奋力砍杀东胡人。东胡人不能前进,砍营的将士也不能回城。

“我们人少,僵持下去必死无疑。王儒,你带一千五百人杀出城外,撕开口子,掩护他们进城。

王全,你带一百人,迂回到敌营,放火烧了他们辎重,迫使东胡人回援。我在城下接应你。”令妍运筹帷幄。

王儒带人冲出城后,费力撕出一道口子,东胡人又马上合围。兵士被飞蹿的火蛇围住,不能全部脱险。

达彦再杀入重围,救他们出来。进进出出三四次,终于将所有被围的将士救了出来。

身后大营火光冲天,东胡人不辨所以,急急引兵而去。

派出的守军相继退回城中。掩上城门后,清点伤亡。高岩带军医奔走医治伤员。

令妍辨认登上城楼的众将,他们都在,唯独不见达彦。

她急切问道:“达彦将军呢,还在城下吗?”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辨认,确是不见了达彦,这才惊慌起来。

“最后见他是什么时候?”占山惶急问道。

“冲出东胡人营帐时,是他带人撕开的口子,我们还相互问了好。”

“不对,退至城下时,我们被围困,他冲进来救了大伙。”

“哎呀,也不是,我们八个人被困在叛军中,他独自一人进来,接应我们出去,那应该是最后一次吧,后来东胡人大营着火,他还在我身侧挥刀砍杀呢。”

红脸大汉语带哭腔,“我的侄子杀回去救人,达彦将军也去了。现在都不见踪影。”

他身后此时只跟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脸上是一模一样愤慨又哀伤的神情。

令妍不待众人说完,急急冲下城墙,闯进高岩的伤兵营翻找。

占山忙弃了众人,去追她。

守城之人继续守城,无事之人无心休息,帮着到处找寻,毕竟达彦几进几出,救过他们性命。

轻伤重伤之人,令妍挨个查看了个遍,不见有他。到后来,眼泪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即便他在眼前,她也看不清他。

令妍握着占山的手,占山摇头,表示那人不是达彦。

一个伤兵被令妍的泪眼弄得心慌,“高神医,我是不是活不成了?”伤兵大哭出声,“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呢!”

高岩不满地看着他,“你只是小腿中了两箭,离死还远着呢?”

伤兵才停止了嚎啕。

令妍见大家都望着她,满脸不解和恐慌,急忙强颜欢笑,安抚众人后离开了。

“达彦身手不凡,定然不会有事。”占山扶住跌跌撞撞的令妍,安慰道。“再过几刻,天将拂晓,我带人出城翻找,尸山血海,我也会把人给你找到,带回来。”

他白天在城上鏖战。夜间也不得休息:上半夜守着她,下半夜砍营,几进几出……是个人都有乏力的时候,何况他腕间还带着累人的钢链。

想到他可能身受重伤、浑身血污地僵卧在哪个角落里,令妍的心碎了。

“这本不是他的战争,他是为了我才留下的。”令妍瘫坐在墙角,头抵冰冷的城墙,低声哭泣,“他三番五次救我,又全心全意爱着我,可我是怎么对他的?”

占山并坐着,将肩膀递给她依靠,陪她一起哭。

“一直以来,我不敢承认爱上他。我折磨他,也折磨自已。他说的没错,我肆意践踏着他的爱。”

号声鼓声此起彼伏,守军开始换防,依稀可辨的人影陆陆续续涌动着。

“我现在便带人出城去找。”哭都不能放肆痛哭,占山看着僵直起身,踉跄前行的令妍,心中怜悯。“便是……我也给你背回来。”

“换防之际,守备最为虚弱,不要给敌人可趁之机。”令妍拉住欲走的占山,含泪而笑,“谁的命不是命呢。你去稍作休息,今日叛军攻势势必更烈,关城少不得你。”

占山还在犹豫,令妍正色道,“这是命令。”占山无奈,只得离去。

占山身影甫一消失在墙角后,令妍蓦地双膝跪地,朝天祝祷,“老天,诸神菩萨,罗汉真人,我此生从未求过什么,今日我跪在此处虔诚祝祷,求你让达彦特勤平安归来。

只要他能平安归来,什么颖王妃、国公女,我都不做,我要割舍一切,我要爱他,和他相守终生。求神佛保佑,让他平安归来吧!”

令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渗出血丝。

朝阳东升,天地万物渐次明晰。众人往关下眺望: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东胡人营地一片死寂,只有一队兵士疲惫巡守,军灶炊烟大盛,东南营地砍砍斫斫,定是在兴建攻城器械。等东胡人饱餐之后,攻势会来的更猛。

“他妈的,大战在即,谁还在闲的悄悄打打。”王儒环视城墙,暴躁问道。

守军互视,窃窃私语。

令妍感觉浑身血液翻涌,忽冷忽热,几乎晕厥,“大伙儿噤声。”

众人噤若寒蝉。

金属叮当相撞之声断续传来。是那支曲子,是达彦不让令妍睡觉时哼唱的那支曲子。

令妍不顾阻拦,悬身探出城垛。两个大汉相扶着从尸山上站起来,满身血污,不辨人鬼。

达彦晃了晃腕间钢链,低声喊道:“放下绳子,拉我们上去。”

令妍热泪满眶,转身急喊,“缒下绳子,快呀!”

绳子悬着盾牌一齐缒下。

巡营的东胡人惊觉,朝城墙上指指点点。很快便有一百人,伏在木栅后,拉起弓箭,射向墙上悬挂的两人。

令妍的心提到嗓子眼,“快拉!”

咚咚咚,是箭雨没入盾牌的钝响。

一个大汉滚爬进城碟,达彦跟着跳入墙内。

大汉冲向红脸汉子,嚎哭道:“阿叔,我以后再也不能拉弓持枪了。”

众人才发现他没了右臂。

红脸大汉抱着侄子痛哭,身后两个一模一样的汉子满脸悲戚。

“是大个子救了我。”他指了指达彦,讷讷道。

“带给高神医医治。”令妍叮嘱道。

她转身回望达彦,“你有没有受伤?”她看不见他,因为她的眼中都是泪。

达彦摇摇头,“我需要一张床。”

令妍将他带进关阁,“睡那吧!”

达彦抵住令妍欲要拉开的门,横在她身前,双手轻轻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珠。

“为什么哭?”他逼视她。

令妍神情不再躲闪,抬头凝望他,“你知道。”

“我不知道。”达彦痴痴望着她,鼻孔微翕。

令妍张开双臂,轻轻环在达彦腰际,头倚在他胸前,“我就要爱你!”

达彦狠命将她箍在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他心跳如雷,唇贴在令妍耳边,声音低哑,“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