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箭射穿蒲敞后，余力不减，串着一位旗官，撞出观楼。
东胡军见死了统帅，军心大乱：攀上城墙的叛军潮水般退却，撞击城门的兵士扔下撞锤逃走。攻势暂缓。
再看达彦，独立夕阳，英姿飒爽，拉弓不辍。
令妍心内如惊涛拍岸后又温柔退却，不知澎湃抑或缱绻。
可战场瞬息万变，无暇儿女情长。关城守将聚在关阁前，将令妍包围起来，商议下一步防守。
“王儒，你带人出城冲杀。占山，命人将撞锤拖回城内，再出城焚毁叛军投石机和观楼。”
守将像火星四溅般散开，发号施令。
“补充草捆和火油。”
“抬上土石来，修补破损城墙。”
“弓手原地休息，修整弓箭，补充羽箭。”
红日西沉后，老妇人带着女人和小孩上城墙送饭。一众守军砍杀了一整天，胳膊都抬不起来，瘫坐着，机械咀嚼吞咽。
“我一口唾沫一个钉，那把牛角龙筋弓归你了。”红脸大汉和三个一模一样的汉子坐在达彦对面，声若洪钟宣称道。
达彦淡淡一笑，“君子不夺人所爱，我暂时借用，击退东胡人后，便将堡主宝弓奉还。”
“嘿，赶跑胡狗后，你能教我拉弓射箭吗？”给达彦弓箭那个汉子问道。
三个一模一样的汉子脸上是一模一样的期待。
“好！”达彦爽快应答。三个一模一样的汉子脸上绽放出一模一样的笑容。
达彦不再言语，坐在城碟上，漫不经心嚼着一块干粮，眼神四处搜寻令妍。终于在关阁下看到她。
王儒、占山和关城守将带人陆续回城，大家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听令妍吩咐。
她的声音是那样轻柔悦耳：“贼人失了主将，攻势暂缓，但他们长途奔袭，又遇着咱们坚壁清野，势必不能持久。待他们择定主将后，定会有更猛烈的攻势。
我从仓城调来两千精兵守城。白天迎战的两千多人下城，就地休息。”
仓城来的两千守军登城据守，关城两千多将士入城中休息，他们多数已无力脱下盔甲，三三两两席地而卧，带甲而眠。
“你去休息，前半夜我来守着。”占山摘下头盔，汗水将她一头乌发浸成一缕一缕，春夜料峭，她头上犹自冒着热气。
令妍卷起衣袖，用力揉搓占山湿哒哒的头发，“我没跑没动，并不觉得累。你先睡会儿，后半夜有要事着你办。”
占山不再推脱，枕着草捆，睡在城碟下。
守军在城上往来巡视，搬运物资。令妍站在关阁后的一片阴影中，仰望苍穹。
北斗七星的斗柄直指东方。月亮像个纤瘦灵动的女子，在薄云中穿进钻出。氤氲的暖气、熏兮南风催发万物。
可关城内外像座炼狱，尸堆如山，腥风阵阵。
身后的宿卫躬身行礼，达彦托着钢链叮当走近。
“给。”他递给令妍一块干粮。
令妍接过时，指尖触在达彦掌心，温热。
她浅浅咬了一口。晨起她就没吃任何东西，激战时的慌乱让她忘记了饥饿，此时，她才觉得自已饿的发晕。
“你那一箭真是力挽狂澜。我替两城百姓和守军谢谢你。”令妍低着头，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哭，“从今往后，你不再欠我什么，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泪水夺眶而出，她忙转身看向城外。
她是统帅，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她哭。他也不行。
达彦上前一步，挡住她微微颤动的肩膀，递上一个水袋，“喝点吧！”
令妍接过喝了两口，情绪平复。“这不是你的战场，找占江去，打开镣铐，你不再是谁的俘虏。”
“我人可以走，可谁放我的心自由？”达彦目光灼灼。
见令妍低头不语，他又喃喃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令妍抬起眼眸，刚毅一笑，“我是大军统帅，我站在哪儿，关墙就在哪儿。若城池沦陷，身死贼手，便是我唯一的归宿。
东胡人营火分散，鼓角零落，我要安排人缒下趁乱砍营。”
令妍欲走之际，达彦蓦地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进关阁，“等他们收拢残兵，疲乏入睡之际再去砍营。”
宿卫见令妍并不惊慌，又想着达彦傍晚立下的奇功，没有上前阻拦。
“现在闭眼睡觉。后半夜我叫醒你。”达彦为令妍掖好披风，背靠梁柱独坐。
令妍心内安稳，呼吸清浅，睡熟了。
“东胡人数众多，不管是砍杀，还是惊扰，必须让他们白天不能很好进攻。”
……
令妍将两千人马分成两队，一队防守城墙，防止敌人趁乱偷袭；另外精选三百人，组成敢死队，利用夜色掩护，缒下砍营。
关城两千精兵经过一天战事洗礼，已不再惧怕东胡军，唯留疲乏和麻木砍杀。
可仓城来的精锐尚未与东胡人对抗，心中难免恐惧，多数人想留在城上御敌，不愿缒下敌营砍营。
占山推开众人，将一根粗绳绑在身上，“老娘下去会会那群胡狗。是个站着撒尿的，就跟老娘下去砍营。若是些娇滴滴的娘们，就躲在城里，观摩老娘是如何砍瓜切菜的。”
几个胆大的，受激后，要过绳子，紧随占山援墙而下。自已莫还不如个娇滴滴的小娘们占山？越来越多的守军悄悄缒下城。
占山等三百多人摸黑绕过东胡守卫，冲进营中四处放火，一番砍杀。东胡营地瞬时鼎沸，人仰马嘶。呼救声、救火声、压制溃逃声不绝于耳。
城楼上的人看的很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营地火光照天，众人撤退之际，突然和一支整肃的东胡军遭遇。擎着火把的敌军像两条火蛇，绕到占山等人前面，逐渐将他们围拢。
占山人少，东胡人多。令妍着急，在城墙上点兵下去支援。
王儒自告奋勇，“我带人下去，将他们抢回来！”
王儒守备关城多日，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明日防守不知何以为继。可眼下事态紧急，三百人的敢死队即将被合围歼灭，容不得令妍再做他想。
“你留守关墙，我去！”达彦不待令妍反应，已攀着绳子跃下城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