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阿福怔愣住。

虽然他们姐弟二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每次娘带他进城去找姐姐,偷偷跑出来见他们的姐姐, 脸上都是带着温柔的笑容。

他还是头一次看见姐姐露出这样严肃的样子。

小少年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

宋冬雨看着他,抬手怜爱地摸了下他的小脑袋瓜子,正色说道:“但是姐姐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需要你的帮助。”

“所以,倘若沈姑娘反悔了,姐姐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先隐姓埋名地过上几年,等你长大了,肩膀能扛事了,我们杀回来给爹娘和爷奶报仇。 ”

“阿福,你记住姐姐跟你说的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时间,能让弟弟长成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到时候即便没有她在一旁保护,遇到危险他也能自保。

十年时间也很漫长,漫长到可以磨灭很多东西,或许十年后,弟弟心里的仇恨就能淡去,不再总想着报仇的事情。

到时候她就给弟弟找一个好姑娘,等他娶妻生子后,她再一个人出来给爹娘和爷奶报仇 。

有了妻儿的牵绊,弟弟心中就算还残留着几分仇恨,也会被身后的妻儿牵绊住。

总而言之,她是绝对不会让弟弟牵扯进报仇这样的危险事情中来的。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让弟弟以身涉险。

宋阿福并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听她这么说,他立马用力点头,说道:“等我腿好了,我就开始打拳!”

他要把身体练强壮。

他不能总是躲在姐姐的身后,他得赶紧长大,把身体练强壮。

还要再给姐姐找一个好夫婿嫁了。

娘活着的时候曾对他说过,女子嫁人生子后身上就有了牵绊,等姐姐有了属于自已的儿女,就算心中还有给爹娘和爷奶报仇的想法,也会被身后的儿女们牵绊住。

报仇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他不能让姐姐以身涉险。

姐弟二人心中各自有着各自的想法,相对沉默片刻后,两人便继续坐在院子里望着院门的方向等。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左右,大半个脑袋都沉入西山后面的太阳,被急速飘过来的乌云遮盖住。

天色一下子变得暗了起来。

树叶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宋冬雨仰头望着天上翻滚的云团,听见云团下隐隐传出的声响,她忙就要去捂宋阿福的耳朵。

弟弟害怕打雷声。

不想宋阿福却偏头避开了,然后在她错愕的目光注视下,解释说道:“我长大了,我不怕打雷声了。”

他是男子汉。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一听到打雷声,就吓得捂住耳朵往姐姐怀里面钻?

该是他保护姐姐才对。

宋阿福一脸认真的解释完后,又挺起小胸膛,然后抬手捂住了宋冬雨的耳朵,“姐,你别怕, 我帮你把耳朵捂上。”

一副小大人模样。

果然,当轰隆隆的惊雷落下来,他虽然害怕的抖了抖,但很快他就又挺起小胸膛,咬牙瞪大眼睛,目光死死的盯着闪电看。

那倔强不服输的模样,仿佛在说:尽管来吧,我不怕你!

宋冬雨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她忙抬起手背悄悄擦了下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然后又假装无意的往宋阿福身边靠近些,免得弟弟害怕。

沈桑晚推开院门一进来,看见的就是弟弟捂着姐姐的耳朵,姐姐微微张开臂膀,像护崽的鸡妈妈一样护着弟弟的情形。

相濡以沫的画面令她心头生暖,她不由得放慢脚步,等送冬雨看见她,她这才抬步过来,笑着问:“等急了吧?”

她虽然不常往别院这边来。

但这别家是她家的,别院里的仆人也都是她家,因此,宋家姐弟俩一大早就眼巴巴地盯着院门张望的事情,她刚才一过来,别家的仆人就跟她说了。

她知道宋家姐弟为何要守着院门张望,算算时间,姐弟俩已经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时间了。

这段时间,她隔上三五天会过来一趟,每次过来都只是检查宋阿福恢复的情况,半句没提及助他们报仇的事情。

眼看明天余惜玥就要嫁入侯府了,可他们给爹娘报仇的事情还一点进展都没有,宋冬雨估计开始着急上了。

果然,就见宋冬雨红着脸,惭愧道:“嗯,是急了些,奴婢担心……担心……”

她支支吾吾没脸往下说。

沈桑晚笑着帮她把话说完:“担心我半道反悔?放心吧,我既然承诺了你们,就一定别不会轻易毁诺。”

她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

“姑娘,这是……?”宋冬雨望着她手中的小瓷瓶一脸茫然。

“瓶子里面装的是一种药,可以让人产生幻觉。”沈桑晚解释道,“明天宣平侯世子和余惜玥大婚,我会在明天安排你进府,不出意外的话,宣平侯世子应该会给你一个侍妾的身份。”

“我不知道你对将来是怎么打算的,倘若你以后愿意留在侯府,这小瓷瓶里的东西你就用不上,倘若报完仇后,你想从侯府脱身,将来寻个夫婿嫁了过安稳日子,那这瓶子里面的东西你就能用得上。”

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的清白有多重要,沈桑晚心中很清楚,宋冬雨将来如果还想嫁人 过正常日子,最好能保住清白之身。

宋冬雨瞬间就领悟到了她的意思,小脸更红了。

“多谢姑娘。”她朝沈桑晚深深一礼,又觉得这样还不足以表达她此刻内心的感激和感动,索性跪下来,砰砰砰地给沈桑晚磕了几个头。

沈桑晚:“……”

她无语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骨头要硬一些,不要动不动就跪下来给人磕头。”

上一世她没有恢复胎穿前的记忆,对这些封|建|社会的礼节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如今她恢复了胎穿前的记忆,就不觉得这是什么礼节了,只觉得这是一种陋习。

可土生土长的宋冬雨显然不这么认为,她眼眶红红地望着沈桑晚,说道:“姑娘放心,奴婢的骨头,只在姑娘面前软。”

姑娘连她的将来都考虑上了,可见姑娘是真心为她着想,并不是将来当成一个利用的工具。

“我对宣平侯世子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更不想委身于他,我原本的打算是,等为爹娘和爷奶报完仇后,倘若我还活着,我就带着弟弟离开京都。”

“我们姐弟二人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换个名字重新开始,我会把弟弟抚养长大成人,然后再帮他娶妻,看着他生子,我就帮他们小夫妻俩带带孩子,了却残生。”

至于嫁人,这是她想都没敢想的事情。

从她决定要为爹娘和爷奶报仇的那一刻起,她就放弃了一切。

包括她自已。

可是姑娘为她想了,并且还帮她谋划了好一切,这让她如何不感动?

宋冬雨说完,又给沈桑晚磕了一个头。

一旁的宋阿福还小,虽然听的不是很明白,但见姐姐跪下了,他也忙挣扎着要跪下给沈桑晚磕头。

沈桑晚吓一跳,连忙眼疾手快地将他摁住,“行啦行啦,你就别凑热闹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断腿接好,你这一跪,可就前功尽弃了,不是砸我招牌嘛,日后传出去,人家还不得说我是庸医啊。”又看向宋冬雨,“还有你,你也赶紧起来,还等着我扶你去起来。”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起来。”宋冬雨抹着泪起身,接过沈桑晚手里的小瓷瓶,藏宝贝似的塞进怀里藏好。

这时,天色突然骤亮,随着震耳欲聋的“咔嚓”声,一道闪电将天劈开一个口子,大雨倾盆而下。

“快进屋吧,你明天就要进侯府了,还有些事情,我再跟你说一下。”

“是。”

几人进屋去,又一道闪电横空劈下来,正在睡梦中的余惜玥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忽然看见一张脸悬在她眼帘上方。

勾魂摄魄的丹凤眼,秀挺的鼻头,红润的樱桃小口,怎么看都是一张绝色的美人脸。

只不过美人一张小脸惨白如雪,上面好像覆盖了一层冰霜似的,寒意蚀骨,阴森森的吓人。

此刻那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余惜玥头皮一麻,再次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一只手也下意识地摸向枕头,摸到藏在枕头下面的刀,她抓住刀,一边挥刀朝那张脸刺过去,嘴里面还一边啊啊大叫。

“滚开!别来找我!”

“冤有头债有主,杀你的人又不是我,你找我做什么,你找他们去啊!”

“去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