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住。

秦氏“啊”了一声,她仔细地回想了刚才的情形,刚才古公公走之前,好像确实多看了女儿一眼。

可那眼神分明是欣赏的啊。

而且古公公也接了她给的红封,两道旨意里面如果真藏着什么变故,对方不可能连个提醒都没有。

秦氏说出自已心中的疑惑。

沈桑晚正色道:“怎么没有提醒?古公公提醒了,只是你们没领悟到而已。总而言之,在册封诏书没有正式下来之前,我们还是要低调一些比较好,也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万一到时候真有变故,没得惹人笑话。”

皇帝和皇后给她的圣旨不会有变故,因为她这份功劳,是陆回上报到皇帝跟前去的。

她之所以故意拿话吓唬秦氏等人,就是不想秦氏将这事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

不仅仅是担心她娘给找个夫婿,主要还是古公公后面跟她说的那几句话。

——皇后娘娘说啦,因为沈姑娘的冠服还在定制中,所以正式的册封诏书,以及赏赐,届时会在合适的日子里,和郡主冠服一并送过来。

什么叫合适的日子?

如果这回给她请功的人不是陆回,那么古公公说的这些话,她可能不会多想。

但是为她请功的人是陆回。

在燕王府教大夫们缝合术的这几天,她无意间知道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当初一掷千金买话本子送人的那个富商,居然是陆回的人,而且还是领命行事。

她当时就觉得奇怪的很,要知道,谢珺和余惜玥的事情能在短时间内传遍大街小巷,话本子位居受功。

因此,后面看见陆回,她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陆回沉默一瞬,没隐瞒,坦率承认了,给出的理由是:那日在恭王妃的品茶宴上,她帮他拦下了一个麻烦,那他就助她一臂之力,达成她所愿。

所以,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是还不太能确定。

不过是与不是的,再过两天就能知晓了,她只需要安安心心的等着就行了。

而眼下她要做的头等大事,是阻止她娘去街头搭棚施粥,免得提前将消息泄露出去。

“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藏着捂着不用,也太浪费了吧。”秦氏遗憾的不行,同时心中愤愤。

宣平侯世子那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再过天就要娶亲了,可她女儿到现在都没着落。

她原本想着,趁着这次搭棚施粥的机会,将女儿被册封为郡主的好消息散发出去。

娘家实力强悍,自身实力也不弱,再加上女儿出头拔萃的好相貌,就不信招不来一个好夫婿。

到时候气死宣平侯世子那混蛋。

结果这样好的机会却不能利用上。

秦氏越想越不甘心,索性将心中的算盘拎出来,直接打给女儿听。

末了,她拉住沈桑晚的手,像是宣示心中的决定似的,说道:“这一次,娘要擦亮眼睛,一定要给你找个比宣平侯世子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好夫婿,气死他!”

沈桑晚:……

她干嘛要气死谢珺啊。

谢珺在她眼里就是坨垃圾,她犯得着跟坨垃圾较真嘛。

沈桑晚头痛不已,没想到秦氏心中竟还存了这样的念头。

她想了想,挽住秦氏的胳膊安慰她:“放心吧,浪费不了,我们只是暂时不对外宣扬而已,等册封诏书下来后,娘要是还想去外面搭棚施粥,到时候我和你一块去。咱们不着急,日子还长着呢。”

秦氏心想我就算着急也没用啊,你不同意的事情,我还能瞒着你偷偷去做不成。

“不能去街上搭棚施粥,那我们自家人摆桌酒吃,这个总能行吧?”秦氏退而其次的提出要求是。

女儿得了皇帝的嘉奖,还被册封为郡主,这样的大喜事,说什么也得为女儿庆祝一番。

沈桑晚看出来了,她要是连这个要求也拒绝,她娘怕是能一直在她耳边念叨个没完没了。

于是这天晚上,将军府的伙食格外丰盛,上到主子下到仆人,都吃的跟过大年一样。

沈桑晚还陪她爹喝了几杯。

她不胜酒力,几杯酒下肚,头脑就开始有些昏沉了,撑着额头直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爹,您还是让陈伯陪您喝吧,他酒量好。”

“哈哈哈,你这酒量,确实不行,跟你哥哥们比起来差远了。”沈明德哈哈笑。

秦氏在他背上轻轻捶了两下,没好气地说道:“晚晚是姑娘家,姑娘家的酒量要那么好做什么。”

转头见女儿小脸微红,两眼迷离的样子,秦氏就知道她这是酒劲儿上来了,于是对红烛和凝霜道:“红烛凝霜,你们姑娘醉了,快扶她回房休息去。”

沈桑晚确实有了七八分醉意,便也没有再强撑,见爹娘和桌上其他几位长辈正兴致高昂,她起身告了声罪,便先行回房休息去了。

身后传来她娘埋怨她爹的声音。

“瞧瞧你干的好事,你自已喝就算了,还非要拉着女儿陪你喝,现在好了吧,把女儿喝醉了……你今天晚上打地铺睡!”

然后是她爹的哈哈大笑声。

听着那爽朗的笑声,沈桑晚也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翌日,沈桑晚从宿醉中醒来,她按按还有些昏沉的脑袋,问撩开帘子进来的红烛:“红烛,现在什么时辰了?”

“姑娘可算醒了,现在已经是午时末啦。”

“……”

没想到自已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沈桑晚不由得啧舌,一边喝着红烛送上来的醒酒汤,一边心想,看来酒这东西,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喝的,以后她还是不要再碰酒的好,没得让自已难受。

被酒水糟蹋过的肠胃虚弱,暂时不宜吃过于油腻的饭食,一碗白米粥,一个素菜包子,外加一碗炒青菜,几根酱黄瓜条,就是沈桑晚的午饭。

她看着爹娘面前的红烧肉直吞口水,试探性地想要夹一块尝尝,结果那筷子还没落下,就被她娘的筷子给抵了回去。

秦氏:“这些油腻的东西你现在不能吃,吃了肚子难受。”

沈桑晚:“……”

她扭头看看正大口吃肉的沈明德,不服道:“爹昨天也喝酒了。”

秦氏:“你爹皮厚肉厚肠子也厚,你跟他比?”

沈桑晚:“……”

她叹息一声,只能认命地夹起一根小青菜吃。

午饭过后,沈桑晚又给她爹检查了下伤腿,确定两条伤腿都在良性愈合中,她这才带着红烛和凝霜往将军府别院去。

明天是七巧节,也是宣平侯世子娶亲的日子,别院里住着的宋家姐弟二人,从早上睁开眼睛起,便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一听就是大半日。

眼看着太阳都要西沉了,还没人来叫他们,宋阿福脸上的焦灼显而易见。

他攥紧小拳头,问身旁的少女:“姐姐,沈姑娘怎么还没来啊?她会不会是后悔了,不愿意帮我们了啊?”

正伸长脖子往外面张望,眼睛都快要望穿了的宋冬雨,闻言心脏陡然一紧。

她虽然在余家过了十来年官家小姐的生活。

可她到底不是余家的女儿。

她是余家找来为余惜玥挡灾压命格的工具。

她的爹娘和家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

如今她的爹娘和家人又都死于非命,他们姐弟二人一没钱,二没权,他们姐弟二人力微弱,只怕不等给爹娘报仇 ,他们就像被人灭口了。

就像上一世那样,如果不是沈姑娘将她从土坑里面刨出来,她现在只怕已经成了一滩浑身长满驱虫的烂肉了。

也有可能会成为一堆白骨。

毕竟她被人埋尸的地方,是位处荒山野林的乱葬岗,那里经常有觅食的野兽出没,她如果死在那里,只怕未必能落下一俱全尸。

有上次险些惨死的经历在前,她心中到底生了畏惧,倒不是她怕死,她只是害怕自已死了后,弟弟没人照顾。

她的弟弟,小小年纪就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她如何忍心扔下他,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吃苦受罪?

宋冬雨暗暗咬住舌尖,咬到口腔里面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这才用力呼出一口长气。

在余家生活的这几年,她读了不少书。

书上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如果沈姑娘后悔了,不愿意再借势协助她报仇 ,那她就带着弟弟离开这里,找一个没人认识他们姐弟二人的地方,隐姓埋名的过上几年,等她把弟弟抚养长大成了,她再出来报仇 。

想到这,宋冬雨揪紧的心舒展开来。

她缓缓呼出口长气,故作轻松地对宋阿福道:“沈姑娘是个言而守信的人,她既然答应了要借势帮助我们给爹娘报仇,那她就不会反悔。”

“即便沈姑娘反悔了也不要紧,姐姐这里还有一套备用的复仇方案,但是……”

宋冬雨停下话头,她望着弟弟黑瘦黑瘦的小脸,神情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