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穗岁拿着湿毛巾帮解缙擦着伤口,看着解缙皮开肉绽的背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解缙在这过程中则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好像不知道疼痛一样。

屋外的雨渐渐的就下大了,雨滴打在窗户上,滴滴答答,如同轻快的音符,洗涤着心灵的尘埃。

而黎穗岁慢慢的给解缙擦拭着身体,一盆水渐渐的变成了红色。

看着一盆血水,黎穗岁抿了抿唇,想要知道解缙到底犯了什么错,要把人打成这样。

可是她也知道这样问无异于揭人伤疤,况且他们也不是朋友,仅仅是陌生人。

叹了口气,黎穗岁拿出伤药轻轻的给解缙涂抹在伤口上,然后再用绷带帮他包扎好。

就是这个过程稍微有点尴尬。

而解缙似乎也是不太好意思,直接拿过黎穗岁的东西,自已随意缠了一圈。

黎穗岁看解缙自已包扎了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是她自已要提的,但是多少还是会有一点尴尬的,毕竟男女有别。

接下来就是腿部了,黎穗岁同样是撕开解缙的衣服,然后给他擦拭伤口。

啪嗒——

解缙忽然感觉自已腿有点滚烫,低头一看,黎穗岁哭了。

“……你哭什么?”解缙看着黎穗岁那副样子,直接问道。

“没事……”黎穗岁带着哭腔回答,“我就是看到你的腿受了这么重的伤,感觉你应该会很痛。”

黎穗岁进宫没有多久,因为没有银子,所以管事的姑姑,便随意把她安排在了浣衣局。

黎穗岁觉得这边除了干活累一点,其他没有什么不好。

虽然刚开始也有很多人欺负她,但是可能看她太傻了,就不再搭理她了。

解缙听着黎穗岁这么说,一直没有反应的眼睛,好像恢复了一些神采。

自从被安乐贤污蔑通敌叛国,那些曾经交好的好友,都对他避之不及,就好像他是什么不祥的人一样。

甚至有些人出言不讳,对他大肆辱骂,大有一副后悔与他结交的样子。

就连曾经最好的好友洛弘旭也对他撇清关系。

解缙这段时间一直想的是,这世界上除了死去的父母,大概再也不会有人为他伤心了。

可如今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竟然会担忧他?

可是解缙也知道眼前的人会担忧他,也仅仅是因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而已,若是知道了,怕也是——

避之不及。

看着黎穗岁有点微红的双眼,解缙张了张嘴,最终却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如今他的情绪不稳定,就像一个火药一样,一点就炸。

即便黎穗岁是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才对她好的,但是他也不想因为他自已的原因,糟蹋这份善意。

就像洛弘旭没有站在他这一边,他心里其实并不怪他。

他如今的情况确实就像过街老鼠,若是洛弘旭跟他站在一起,怕是也要落人口舌。

为了自保,洛弘旭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人并没有义务拿自已的前程与他赌。

“好了,都帮你包扎好了。”黎穗岁笑道。

“……谢谢。”解缙轻轻说道。

黎穗岁看到解缙说话了,似乎更开心了,“不客气,不过你的衣服都被我撕坏了,待会儿我去拿几件衣服过来给你。”

黎穗岁是个行动派,说完这话也不管解缙的反应,直接去他的房里找了。

其实黎穗岁的房间也只有自已穿的衣服。

但是由于她是在这里干粗活的,所以衣服基本与男人穿的差不多,她找了一件她没有穿过以及一床被子过去。

解缙在屋中静静的待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包扎好了伤口的原因,他竟然感觉到有一点冷。

但是他也并没有管那一丝丝的冷意,只是静静的听着雨声。

雨更大了,房顶上,地面上,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宛如缥缈的白纱,这时一阵风猛刮过来,那白纱袅袅地飘去,雨点斜打在地面上的积水上,激起朵朵水花。

本是这样的和谐的画面,解缙只觉得一片死气,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毫无生机。

嗒嗒嗒——

那滴答的雨声中忽然混进了不和谐的声音。

解缙看着黎穗岁从外面跑来,手上拿着东西,自已用着油纸伞全给手上的东西遮雨了。

黎穗岁笑的很灿烂,在这和谐的画面中她是唯一不和谐的画面,也是唯一充满生机的存在。

“给,这是衣服,虽然是我的,但是你放心,我没有穿过。”黎穗岁说着就把衣服递给解缙。

“然后这个是被子,虽说现在天气已经入春了,但是也还是有一点冷。”

解缙静静的接过,看着手中的东西愣住了。

解缙心里不禁有个声音问道:何必呢?

将死之人,何必拉一把?

这话自然是解缙想对黎穗岁说的,但是他抿了抿唇,这些话一出口便是往人心口戳刀子。

黎穗岁没有错。

“还有这个你拿着。”黎穗岁说着递给他几颗糖。

解缙愣愣的接过,然后呆呆的看着黎穗岁。

黎穗岁笑道,“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厨房已经没有吃的了,我这里只有几颗麦芽糖,你先拿着垫垫肚子。”

说完还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但是你别担心,明天我吃饭的时候会给你留一点东西的,你等着我。”黎穗岁笑道。

黎穗岁并不知道解缙犯了什么错,不过想来应该是因为伺候主子不当,所以被罚来这里了。

而且看身上的伤口估计是想让这个人自生自灭。

如果没有人管他的话,大概他就活不成了,所以黎穗岁总想能帮一点是一点。

她对这种事情还是不能视若无睹。

解缙看着手中静静的躺着的几颗糖,并没有说话。

黎穗岁也不计较,而是把被子给解缙盖好后,就离开了。

等黎穗岁走了之后,这个屋子又恢复了安静。

解缙慢慢的剥开了一颗糖放进嘴里,麦芽糖慢慢的融化在口中,好甜。

太甜了。

解缙脸颊忽然滑落了一滴泪,这是自从家人死之后,他第一次哭。

他知道眼泪没有什么用处,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是此刻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止不住的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