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严珩被小区接连不断的爆竹声吵醒。
他外公见他从卧室出来后,无精打采地在客厅里晃悠,没忍住问了句:“在找什么吗?”
“耳机不见了。”严珩打开手机,QQ没有提示新的消息。
“会不会前几天去你妈那过年,丢那儿了。”
“我没带过去。”
严珩的外公四处看了看:“我好像在电视柜里看到了。”
果然。
严珩随意扯开缠绕在一起的耳机线,听到外公说:
“隔壁今天嫁女儿,你不去看看热闹吗,等会就要接新娘子出来了。”
“嗯。”严珩附和了一声,闷闷地关了手机。
他凭对温度的直觉,单穿了一件加绒的卫衣,刚下楼就被风灌得打了个冷颤。顺着热闹的声音,严珩看见隔壁楼的新娘被抱着出门进了一辆车里面。
他想去散个步,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
严珩回过头,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才想起这位硬挤着笑容朝自已走过来的女生是谁。
陶乐怡穿着穿着粉色的棉袄,配了双当下时髦的流苏皮靴。她没想到会见到严珩,顾不上那么多,觉得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原来你住这啊。”
见他没理自已,陶乐怡向前迈开脚步,追上去问道:
“你还喜欢她吗?”
“你不说话,是不是还没死心?”
严珩倏地站住,背对着女生反问道:“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陶乐怡没明白他的意思,她咬了咬唇:“夏梨是个很敏感的人,你别讨厌她。”
初二下学期,陶乐怡在自已表弟那里收到一封信,信是写给夏梨的,写信的是严珩。
信封是白色的,上面点缀着一朵小雏菊,陶小伉盯着那个潇洒不羁的蓝色署名很久。
“你们班严珩和夏梨什么关系啊?”
她的表弟做了跑腿,还乐呵呵笑道:“夏梨没给你说吗?总之你把这封信交给她就行了。”
“为什么是我转交?”
“你刚好是我表姐,又和夏梨比较熟,对吧。”
陶乐怡心中涌起一阵巨大的不快,她经常拉着夏梨调侃学校的男生,在夏梨的面前提过好多次严珩,说他长得好看,说他学习好,不知道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原来,自已嘴边常挂着的男生暗恋着自已的朋友。
“你朋友怎么不自已交给夏梨?”
“嗨,害羞吧,他说上初中后都没和你朋友讲过话了。”
那么多人喜欢他?他却对自已喜欢的女生害羞吗?
陶乐怡咬着牙,答应道:“好,我明天带给她。”
回到家,陶乐怡还是没忍住拆开了这封信,掉落的雏菊被她揉碎扔进垃圾桶。
老式的信纸上,严珩没写几句话,陶乐怡反复读了读,生出几分嫉妒和委屈。
信封里夹着一个粉白格子的蝴蝶结发夹,她对着镜子试了试发夹,又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窥探她此刻的偷窃。
第二天午休,陶乐怡找到夏梨,告诉她:“一班有个男生写情书给她,问她要不要接受。”
她没将严珩的那封信带过来,自已从网上另抄了一封,改了署名,用了自已表弟的名字。
然后没等夏梨问是谁,就将假的情书塞给了她。
夏梨看完后,露出忧虑的表情,问陶乐怡:“他写得很真诚,我需不需要当面跟他说清楚。”
“说什么?”陶乐怡开始讨厌起朋友这份天真的表情。
“他比较害羞,大概不好意思见你,你觉得愧疚的话,写封信回绝就好了,我带给他。”
这也是个不错的方法,夏梨觉得陶乐怡考虑得很周到。
于是,严珩很快得到一封拒绝的回信:
[谢谢你的喜欢,我很惭愧。现在是读书的时候,我没有想过恋爱的事,而且我已经有好感的男生了,祝你学习进步,天天开心。]
不仅拒绝了他,语气之间还十分生疏,像是分了班之后,他这个人就她从自已的世界中干脆利落地踢了出去。
严珩不知道,那句刺眼的“好感的男生”是陶乐怡劝夏梨写的,她说自已表弟是个非常难缠又执着的人,还是让他死心比较好。
他没舍得撕掉这封拒绝自已的信,他需要这封信时刻提醒自已断了不该有的念头。他的亲爸说得很对,他不配得到爱。
陶乐怡其实也反省过自已,在每次和夏梨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她会想自已做这样的事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可是现在她看着面前的男生,她不觉得自已哪里做错了。
接新娘的车队已经开远,严珩转身扯下耳机,看着离自已三四步距离的女生,轻蔑地扬了扬下巴:“讨厌?”
她竟然问,他是不是讨厌夏梨。
陶乐怡觉得自已今天穿得也不少,可眼睛冻得要往外流眼泪:“不是吗?她跟我说,你好像很讨厌她的样子。”
爆竹燃烧的焦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严珩不耐烦地说道:“别跟着我了。”
陶乐怡看着对方消失在自已的视线中,打开手机,看见夏梨昨晚发给自已的消息,问她这两天在做什么。
有时候,她总是会刻意地不去回夏梨的消息,不清楚是在惩罚对方还是自已。
[等会要跟妈妈去酒店参加婚礼。]
她想着这个点夏梨应该还在睡觉,没想到下一秒就收到回复。
[真好,酒席上很多好吃的。]
她没再回复,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的是刚刚离开的严珩,和对自已厌恶的眼神。
陶乐怡想,或许严珩根本不相信自已,他并没有否认对夏梨的喜欢。
夏梨头脑昏沉地看着手机,眼睛发酸。
这个年快过去了,她却还在犹豫要不要给严珩发个祝福。
奶奶煮的地瓜粥香味飘进屋子里,夏梨感到一阵放松下来的惬意,她拿起手机,看了眼窗外的好天气,白色的屋顶上有阳光投射进来树叶晃动的影子,一闪一闪的,像她犹豫不决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举高又放低,打字又删除,最后猛地闭了下眼,点了发送。
河堤上的水泥路走几步一个坑,坑里还积着水。严珩看着面前这个短坡,下去就是夏梨在的村子,乡里大多都是二层楼的房子。意识到自已不知不觉来到哪里的他,一阵心烦意乱,想要跑得更远一点。
随机播放总跳不到想听的那首歌,严珩从口袋拿出手机,双手冻得没有知觉,修长的手指滑过歌曲的列表。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更新过歌曲,干脆关掉播放。手机屏幕在即将要他熄灭的时候,弹出来一条QQ消息。
指尖落在屏幕上僵住,点进去,有人发来一条:
“严珩,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