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爸怎么样了？！”
电梯门刚打开，吴梅和池晓就从电梯里冲了出来，一眼就看见站在手术室门外焦急等待的池晓外婆。
老人家看着两人眼眶瞬间湿润了，拿着缴费单的手止不住颤抖：“昨天你爸踩在梯子上去换灯泡，头一晕就摔了下来，起初他说不疼我们两个也就没当回事。”
“结果今天，他走在平地上突然就摔了下去，当时我就想啊，这好好的人走在平地上怎么会摔跤呢？打了救护车到了医院才知道，是脑梗。”
外婆一边说一边流眼泪，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满是皱纹的脸，此刻写满了痛苦。
吴梅和池晓扶着她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吴梅揽着外婆的肩不停地说话安慰她，眼里的晶莹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内心并不平静，而是充满了担忧。
池晓也鼻头一酸，可却不敢将眼泪掉下来，只好抬起头去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的那一抹蚊子血，在池晓的大脑里逐渐放大，刺激着她的感官，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份恐惧源自于她的内心，源自于对于手术结果的未知以及
害怕失去。
那些和外公有关的所有回忆开始像电影一样逐一涌现出来，在大脑中不断地播放和循环。
小时候，她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每到圣诞节的时候都会期待着圣诞老人趁着夜色背着沉甸甸的礼物来到自已的家中，将属于自已的那一份礼物悄悄地放在自已的袜子里。
小池晓也是这样想的。
每次平安夜的时候，她都会把袜子放在床头然后乖乖地去睡觉，带着这样的期待入睡连梦都变得格外的香甜。
第二天起床掏袜子的时候，她就会摸到袜子里有她最喜欢吃的喔喔奶糖。
那时候的她什么都不懂，连鞋都没穿就跑下床去向着家里人炫耀道：“你们快看，这是圣诞老人送我的圣诞礼物！”
而外公总是会告诉她要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乖乖长大，只有这样明年圣诞老人才会继续给她送圣诞礼物。
直到11岁那年的平安夜，她因为睡觉喝了一大杯水被尿憋醒了，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便看到有一个身影正站在自已的床前往袜子里塞东西。
她知道，这是圣诞老人。
所以捂着嘴巴，生怕圣诞老人发现自已发现了他。
圣诞老人走出房间后，她也走出了房间，悄悄地跟在圣诞老人的身后看他会从哪里离开。
是跳窗吗？还是穿墙术？
如果被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发现的话，她要不要给她打掩护呢？
就这样想着，圣诞老人打开了厕所的灯。
借着光亮，她确定了这个人就是外公。
也是在那一刻她才知道，这世界上哪里有圣诞老人，只有不求回报、不问缘由便爱你、呵护你，守护你一切童真的家人。
想到这，池晓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伤，找了个借口跑进厕所，躲进隔间里锁上门便大哭起来。
她害怕失去外公，她害怕再也吃不到他做的比任何一家包子铺肉馅都要足的肉包子、她害怕再也见不到他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她害怕以后再也没有人撑着伞站在暴雨倾盆的校门口等她回家。
她害怕他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她不敢哭的太大声于是一直紧咬着唇，直到口腔传来一丝猩甜，她才后知后觉自已咬的太用力。
她突然理解了曾经网上十分流行的那句话：医院的走廊比教堂聆听了更多的祷告。
因为在医院的走廊中，那份羁绊牵动着人们的情绪，人们往往面临着失去亲人的恐惧。
而此刻，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能做的所有事情便是向上苍祈祷，
如意。
平安。
…
“抢救中”的灯光一熄，没过多久医生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三人赶紧迎了上去。
“好在送医及时，手术很成功，目前病变部位已经疏通，病人的情况也很稳定，等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就可以去二楼住院部了。”
医生摘掉口罩和三人说话，戴着眼镜的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眼下的乌青不难从中看出他应该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至于手术后的后遗症还需要等病人醒来后做进一步的观察和确认，不过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大多数病人在经过训练和恢复后都能正常生活。”
闻言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事就行。
三人跟着护工一起把外公推进了病房，床位靠窗，走进去时敞开的窗户正呼呼地往内吹风，激得池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池晓走过去把窗关上了，这才注意到外公床隔壁是一个年轻女人。
身形消瘦，个子也很小，看起来年龄不大。
却已经剃了光头，头上还有一条像蜈蚣一样的长疤，应该是曾经开过刀留下的。
她正躺在病床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沈腾经典小品哈哈大笑。
最让人奇怪的是，她脸色苍白、眼球凹陷，却莫名地一种精神很好的样子。
池晓抬头朝她的病历卡上看去：
江吟乐。
23岁。
女。
脑癌晚期。
短短几个字，却让池晓愣在那，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异样，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一般难受。
“晓晓？”吴梅坐在病床旁，拉了一把池晓的衣袖，“看什么呢那么入迷？叫你半天都没反应。”
池晓终于回过神，如梦初醒地挪动身子，坐到了吴梅的身旁。
“刚看什么呢？”吴梅压低了声音，把刚才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池晓连忙摇头：“没什么。”
眼睛却忍不住朝着对面床看去，那个叫江吟乐的女人依旧因为电视机上所播出的小品笑的前仰后合。
那张小小的，苍白而又虚弱的脸，因为过于夸张的笑容连五官都紧紧地皱在一起。
池晓却觉得，那笑容分明是苦涩的。
無錯書吧原来有时候，笑容比眼泪更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