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昼刚才只是心中突然萌发了感慨，但人生没有如果。
沉溺于没有发生的悲剧，又置眼前的美好于何地呢？
一个恍惚间，锦妃也已经全部招了，尽管疑点重重，但那句“亲自下药，只为狗皇帝断子绝孙”却是将所有人的思绪全部打乱，在场大多脸色发青，暗道倒霉，见证了皇室秘辛。
而关琏倒有了任由事态发展的随意感，“陛下，微臣有事禀告。”
很有种狗咬狗的模样，端看谁人头顶的乌云要骇人些。
在皇帝抬手之间，关琏已经直挺挺地跪下，“臣有罪，请陛下赐罪。”
皇帝头疼得更加厉害了，他心底始终希望有人能治一治杨家，实际上这些年来子嗣微薄，他对皇嗣一事也已经看淡了，现如今只想着要将权力牢牢抓住。
而这里所有人都是人精，更不乏千年的老狐狸。看着皇帝这个态度，他们也不难猜出今日最后的结局。
谢昼对这个结果也是乐见其成，关琏的投诚意味实在明显，其实也是在试探皇帝的意思。
果然，关琏眼神落在皇后身上，直看得皇后有些背后发凉。
“陛下，臣的小女儿曾亲眼所见，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亲手杀死的梁贵妃。”关琏并不想将众人视线重新拉回他和梁以的关系，于是也不在意被伪造的书信。
这一句，算是将火引到皇后身上，更算是将假扮的梁以按在制裁台，接受最终的审判。
但梁以似乎没什么情绪，又或者她的眼神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冰冷刺骨，只在看向关琏之时有了黏腻的，湿润的，甚至十分病态的依恋。
“胡乱攀咬。”杨家主冷笑着，又朝皇帝作揖，“陛下莫要听信一家之言。”
“行了。”
皇帝斩钉截铁的话让杨家主面色有些僵硬，但也只是退后一步，没再说什么。
“来人，赐锦妃、梁贵妃白绫，”说着，不知是什么东西在作祟，皇帝声线有些飘忽。
“梁以，追封华贵妃。”
“……”
或许所有人对此都没有意见，场面竟怪异地和谐起来。
“谁都不许再议论这件事。”皇帝冷眼一扫。
所有人皆大欢喜，是用三条命换来的结果。皇帝到最后也没有追问梁以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毕竟他也有脑子，与其现在就把关琏杀了，不如利用完他最后的用处，再送他上路。
在各怀鬼心的一张张面庞下，人与人的距离早已无限拉长。
—— ——
“栀儿帮了姑母一个大忙，想要什么奖励？”皇后悲天悯人，神情淡然，没人猜得到她在想什么。
“这是栀儿该做的。”杨栀唯唯诺诺的，遂了皇后的心。
“不错，那栀儿先回吧。”若是以往，皇后还会与她周旋一二，只今天格外的疲累。
看着杨栀渐行渐远，刚从宫外赶回来的夏茉冲杨栀行礼后就匆匆进殿。
“娘娘。”夏茉看着脸色比以往苍白不少的皇后，心里也不好受，“奴婢确信，当初并未真的杀死梁以。”
太阳实在毒辣，甚至丝丝缕缕从树叶间漏出的光都有些刺眼了。
“谢谢夏茉姐姐！”女子身穿白裙，像只翩翩起舞的小蝴蝶，尚且不知危险的逼近，只知道自已即将远离这吃人的皇宫。
但她年龄小，阅历不足，又哪里知道这深宫就是旋涡，哪里有能脱身的可能呢？
太天真了。
夏茉垂下眸，过了许久才伸手拂去小姑娘头上的花瓣，似乎连花瓣都格外眷顾她。
“小以……出去就别回来了，这里没外面漂亮。”夏茉像是魂儿都漂浮起来，她听见了自已的声音。
“嘿嘿，”小姑娘抓着她的手，过了几秒，像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桃花簪子，“帮我送给皇后姐姐吧。”
撒娇一般的话语落在夏茉耳中，她已经记不清当初的自已在想什么。
“好。”
看着梁以朝气蓬勃地朝她挥挥手，背着包袱的身体微微俯着，看上去有些吃力。
夏茉神色逐渐冷了下来，但梁以却是突然转头，笑得灿烂，“夏茉姐姐，再见啦！”
再之后，她的手已经握着绳子迅速套在梁以身上，梁以那姑娘挣扎着，显然很是不敢置信。
就在这时，她家娘娘亲自来了，跑得很急，喘得很厉害，夏茉猜娘娘是一路从坤宁宫跑过来的，不然一个练武之人怎可能跑几步就那么累？
“夏茉，住手！”
夏茉松手了，梁以剧烈地咳嗽着，她的目光胡乱地扫视着两人，夏茉看得出来梁以的脑袋瓜的确没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走啊。”夏茉声音有些干涩，像是突破了某种禁锢，“娘娘放你一马，你要懂得感恩。”
梁以跌跌撞撞地跑了，连包袱都忘在了原地。
夏茉与皇后对视着，皇后首先恢复仪态，“姑姑，回宫吧。”
“是。”
……
“在想什么？”皇后像是不经意地询问。
“禀告娘娘，奴婢在想真正的梁以到底跑没跑。”
“那不重要了，夏茉。”
抬眼，夏茉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了，她轻声开口：“娘娘，梁以该死，无论是真是假。”
“都不能挡了本宫的路。”皇后像是紧绷的线有朝一日终于松了下来，“梁以之前不是牵挂着陛下的龙体？她这一走，我们继续送吧，就她之前准备的那些。”
“是。”
—— ——
“我之前也有听说，梁以怀孕的那段时间每日都去殿前侍疾，皇后只去了一次，但最近皇后倒是去得频繁。”谢昼正在作画，描摹着扑棱着翅膀想要飞走的小鸟。
“听谁说的？”齐厘下意识问了一句。
“你倒是会抓重点。”淡淡瞥他一眼，顾亦潇没好气地说。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谢昼说着又顿了顿，“杨家差不多该动手了。”
不难猜到，先前假梁以没被赐死时就在给皇帝下毒了，皇后也没有要阻止的心思，估摸着那次去也只是看看皇帝是否一直在服用绝子的药物。梁以死后，杨家和皇帝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谢昼猜测皇后应该会接手假梁以的活计。
那皇帝身体本应该越来越差，直到立顾祎为太子，皇帝的使命就彻底结束了。
果然在这之后没多久，宫中就传出封顾祎为太子的消息，隔天上朝，皇帝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声音也是有气无力，宣布了太子的消息。
几家欢喜几家忧，但忧虑的其实并不多，多得是高高挂起看上去似乎不愿意加入这场争端的人。
大家也形成了一个共识，三皇子无心朝野，这天下，可能在不久后就会改姓杨了。
话虽如此，但事实上百姓只会在乎新的皇帝会不会大肆缴纳赋税，而龙椅上坐的是谁，没什么差别。
顾亦潇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至少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顾祎吸引了，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他也乐得自在。
一切都在正常进行，但让杨家人有些乱了阵脚的，便是皇帝的身体像回光返照，又有了精气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