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家宅院之中,江淮中正心事重重的望着院外的石榴树,石榴花开于初夏,绿叶荫荫之中,燃起一片火红,虽现已夏中,却也开的正好,灿若烟霞,绚烂之极。他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看这院中的石榴花花开花落了,竟发现以前从未好好的欣赏过一番。
“怀中,你还在想些什么。”楼予初不知道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将手自然的搭在了他的肩上。
江淮中回过神来,侧过身子,握住了楼予初的双手。“前些年,一心投入研究之中,现在想想,何尝不是像错过这石榴花期一般,错过了不少陪伴你的日子。”
楼予初微微一笑,淡淡的摇了摇头,“我说过,只要你有想做的事情,我是不会成为你的阻碍的。”
“傻丫头,你怎么会是我的阻碍呢。当年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好好的活到今日。”
思绪拉长,那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江淮中才刚刚来到淮城,身无分文的他选择到楼家的盐场上做工,因着外来的身份和与人格格不入的性格,江淮中的日子并不好过,经常被盐场上的老人欺负,一个人便要多做几个人的活。那时候的他,瘦的皮包骨头,唯剩一口气吊着。那时候的楼予初也刚刚开始学着管理家中的矿业,时常到那矿场上去。是善良的她对自已施以援手,不仅给他撑腰,还各方面多有照顾。
那时候的楼家还没有现在的窘境,楼家意在淮城众多未婚男子之中选择一位招做赘婿。可楼予初的病情她自已心里清楚,又有几个人不是冲着楼家的产业而前来的呢,望着满堂宾客,楼予初一眼便注意到了边缘之外的江淮中。“我要和他成亲。”才十六岁的楼予初在众人之中高呼,指着那位毫不起眼的楼家工人说道。
“那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楼予初淡淡的说道。
事实证明,她没有选错人,虽然,这些年来,江淮中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他所谓的研究之上,可对于自已却也算是关怀备至,对于父亲也是礼敬有加。也从未有意染指过楼家的生意半分,而是一心想要做好自已的研究将楼家的生意发扬光大。
“予初,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选择相信我。”江淮中说道。对于制盐器的研究他曾无数次想要放弃,是楼予初在自已每次对自已失望的时候给予了鼓励。
“现如今,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我想,父亲会同意姚姑娘的提议的。”楼予初说道。
“你当真,信得过那姚姑娘?”江淮中询问道。
楼予初点了点头,“我甚少看到女子做生意,以前,自已抛头露面,在这城中多有流言蜚语。可当我看到姚姑娘与你交谈的一瞬间,我想到的是,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她一般。”
“可是你的身体。”江淮中依然担忧着,如果,他们真的和姚苏芸达成了合作,后期对盐场投入的时间和精力必将是现在的数倍,楼予初的身体又是否能撑得住这么大的压力。
“我想试试。”楼予初坚定的望着他,肯定的说道。
“予初......”
“楼家是我的责任,我想跟你共进退!”
他又怎会不知楼予初现在心情呢,正如他不愿意成为她的负累,所以日夜为楼家研究出这制盐器一般。如今,机会就在他们面前,他不愿退,楼予初,也不会退。就犹如当初成亲的时候,自已曾经问她,为何会选择自已。楼予初的回答是这样的:她们是两个不被世人所看好的人,只要抱在一起取暖努力,总有一日会成为人群之中发光的人。
江淮中的眼中闪过一丝肯定:“好,那我们,一起去劝说父亲。”
——
淮城的雨一下就没有停过,吃过晚饭,姚苏芸便窝在了屋子中看书,最近这些时日,她倒是喜好看这些民间流传的话本,前日上街看到的时候又买回来了几本,这一看倒是沉浸在这其中。
头顶的瓦片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姚苏芸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合上了手上的书,下意识的朝着屋顶望去。可这声音却只在须臾之间,片刻便没了动静。
姚苏芸正好奇之时,身后的窗户发出了啪的一声巨响,她警惕的站起身来,望向了被屏风挡住的那一侧窗。她不禁的吞咽着口水,抓起了桌上的茶壶,蹑手蹑脚的往那里头走去。
瞬间,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只见陆楚缨正直直的站在窗户之前,一身玄衣早已被雨淋的湿透,还不停的有雨水从额间往脸颊划过。姚苏芸虽疑惑却也松了口气。“殿下,好好的大门不走,都爱上翻窗了?”姚苏芸放下了手中的茶壶,走到陆楚缨的面前质问道。
只见陆楚缨的嘴角微微的上扬,随后竟直接朝着姚苏芸的身上倒了下来。
“喂,喂!”姚苏芸惊恐的扶住了倒在自已身上的人,“你干什么?”
当姚苏芸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的人俨然已经昏厥了过去。她的双手绕过他的身后,试图把他扶起来,但当她的手碰到他的后背时,一种黏糊、恶心的感觉立刻传遍了她的双手。姚苏芸摊开手掌,惊讶地发现那件黑色的衣服上早已沾满了鲜血,而一道醒目的伤口正位于他的后背中央。
\"陆楚缨,你受伤了!\" 望着自已满手鲜红的血迹,姚苏芸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动身体,动作尽可能地缓慢,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把陆楚缨摔到地上。经过一番艰难的努力,她好不容易才把他移到了后面的床上。紧接着,她迅速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窗前,将那扇被撞开的窗户紧紧关闭。
她从柜子之中取来了自已的一件衣物,用剪刀剪下了一大块来,用力的按住了他后背的那处刀口。许是力度过大,昏厥中的陆楚缨紧皱着双眉,发出一道低沉的呻吟。
“忍忍吧,要先止血。不然,你就没命了。”姚苏芸察觉到他的反应,一边解释一边放轻了手上的力度。“你先忍着,我去找掌柜的寻一些药来。”
姚苏芸站起身,却被陆楚缨一把抓住,他艰难的睁开眼睛,一手指着自已的怀中,试图告诉姚苏芸什么。姚苏芸的目光移动到他手指的方向,虽说男女有别,却也伸手向他的怀中探去。只见从里面竟掏出了一枚小小的药瓶。
姚苏芸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至于里面装着的是什么药,姚苏芸倒是没有思考,只是快速的倒出一颗药丸,塞到了陆楚缨的口中。吃下药丸之后,才见他的脸色稍微的放松了一些。随后,她便将手上的血迹轻轻擦拭了一遍,往楼下赶去。毕竟是晚上,外头的医馆早已关门,姚苏芸也只能从掌柜的那里取来了一些平日里后厨的人治疗刀伤的药粉,和一盆热水。
回到屋里的时候,床上的陆楚缨已经睡去,她放轻了脚步来到了陆楚缨的身边。看着那入睡时姣好的面容竟然一时之间出了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了可别说我轻薄了你。”姚苏芸小声的嘟囔着,随后坐到了床边,小心的解开了陆楚缨身上的衣服。一道长长的伤口完全显露了出来,姚苏芸不禁的皱起了双眉,这陆楚缨到底是干了什么事竟招来这么大的仇恨。她用干净的毛巾擦拭过伤口周围的皮肤,随后将那些药粉轻轻的洒在了伤口之上,直到完全将伤口包扎好,她才松了口气。
“哈哈哈哈,你真讨厌~”一道银铃般的声音闯入了陆楚缨的梦境,顺着声音寻去,那是一道偏僻的宫苑。只见薄薄的纱帘之后,一女子穿着一身露骨的里衣,正匍匐在一男子身上。“你说,本宫美吗~”
男子正上下的晃动着,口中时而发出一阵阵喘息。“美极了美极了。”
“当真~”女子发出娇柔的声音,附和着那男子的动作。
“得到您,死而无憾!”
突然,年幼的陆楚缨碰响了身前的那扇门,房内的动静戛然而止。一只大手在一瞬间拉住了陆楚缨的手,快速的朝着一处奔去。
“楚缨,躲好!”那是母亲的声音,她将自已藏在了院中的假山后面,随后又独自离去。他并不知道,刚刚的一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在那假山之后,躲了许久,直到母亲的身影再次从自已面前略过,与刚刚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被人带走的,离开之前,还下意识的往着假山之中望来,透过那一丝缝隙,他看见了母亲向他摇了摇头。
画面一转——
“母亲!”年幼的陆楚缨,满脸污垢,身上沾满了灰尘,焦急地在宫殿内一间间屋子寻找着。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恐惧,不知道母亲到底遭遇了什么。终于,他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宫殿,看见了那一身轻薄的纱衣,头发凌乱不堪的母亲。
董贵嫔似乎听见了门外的呼唤,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爬到门边,透过门缝,她看到了自已的孩子,泪水如决堤般瞬间涌出。
“母亲别怕,我是偷偷爬狗洞进来的,他们不会发现我的。”年幼的陆楚缨轻声说道,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准备好的干粮,塞进了母亲的手中,“母亲,您受苦了,儿臣会去请求父皇,让他尽快将您放出来。”
那时的陆楚缨还年幼无知,并不知道这一切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真相。他只是单纯地认为,一定是母亲做错了什么事,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然而,当董贵嫔艰难地发出一丝丝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时,陆楚缨才惊觉,原来母亲已经被人毒哑了喉咙!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陆楚缨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母亲。他无法想象,是谁如此残忍地对待他的母亲。董贵嫔眼中满是痛苦和绝望,但她无法说话,只能默默地流着泪,她从那缝隙之中探出手去,尽管十指已经接近扭曲的状态,却还是紧紧的握住了陆楚缨的小手,艰难的在他的手掌心上写下了什么。
陆楚缨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下定决心要查出真相,为母亲讨回公道。董贵嫔却一直摇晃着脑袋,试图阻止陆楚缨的想法。
“在那里!什么人,竟然敢闯冷宫!”身后传来了侍卫的呵斥声,几位侍卫正快速的朝着他的方向跑来。
“三殿下。快,把三殿下带走。”
“母亲!母亲!”年幼的陆楚缨就这样在挣扎之中被人拉开,没有人在意他的呼唤,也没有人在意这冷宫之中的人犯下了什么罪过。随即传来的,只有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
“陆楚缨,陆楚缨!”姚苏芸来到了床边,低声的呼唤着这个在睡梦中不停叫唤的人。姚苏芸拿起一侧的毛巾,小心的擦拭过陆楚缨额上豆大的汗珠。
“母亲......”陆楚缨嘴中依然嘟囔着什么。姚苏芸伸出手去,抓住了他那举在半空中的手。“陆楚缨,醒醒,是我。”
许是心中多了一丝安全感,陆楚缨的嘟囔声也随之暂停,只不过双眉依然紧蹙。手中却是用力的握紧了她。
都说这三皇子自年幼便去守皇陵,许是吃过了不少苦又或者面临了许多艰难的事情,才会将自已困在这般梦魇之中吧,看着眼前之人,姚苏芸心中竟然冒出了一丝怜惜。
一股酥麻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陆楚缨悠悠地睁开双眼,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的视线慢慢移到身旁,落在了自已那只被压得麻木的胳膊上。姚苏芸静静地伏在他身边沉睡着,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姚苏芸额前的发丝。
\"嗯~\"姚苏芸轻轻呢喃一声,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睛,吃力地坐直了身体。\"你终于肯醒了啊。\"
\"你在这里候了一整晚?\"陆楚缨好奇地看着姚苏芸。
\"我还以为你会奇怪自已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姚苏芸淡淡地说着,然后无奈地举起被陆楚缨紧握的手,\"你这样子,我能不在这里守着吗?\"
这时,陆楚缨才意识到自已一直紧抓着姚苏芸的手,连忙松开来。\"我知道我来你这里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知道?闯了祸就知道来找我麻烦。\"她并没有去追问陆楚缨为何受伤的原因,而是不耐烦的抱怨着陆楚缨尽给自已找麻烦。姚苏芸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因整夜趴着睡觉而酸痛的筋骨。
“你不也,没赶我走不是吗。”陆楚缨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和自信。
“不要脸!”姚苏芸闻言,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她猛地转过身去,像是要掩饰内心的情绪。
“你去哪。”陆楚缨见状,连忙追问。
“去给殿下买套合身的衣裳!难不成,你想穿我的?”姚苏芸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抛出这句话之后扬长而去。
直到这时,陆楚缨才意识到了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已的身体,只见上身的衣物已被尽数褪去,只剩下一圈圈紧紧缠绕的绷带。这突如其来的暴露让他不禁感到一阵羞涩涌上心头,他的脸瞬间变得滚烫。这是,姚苏芸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