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回去,还不等叶飞他们叫唤,许多饿的前胸贴后背的灾民已看了过来。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他们见不远处有马车停下,还有鼓鼓囊囊的麻袋被拎出来,如大旱逢了甘霖,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竟都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满眼炽热冲了过去。
许长生几人本还想着给灾民们分食,却没想一拥而上的灾民们已将鼓鼓囊囊的麻袋一扫而空,一个个瘦骨嶙峋的人颤颤抖抖,张着山盆大口,狼吞虎咽地吃着,泪流满面。
徐良解开一个麻袋,里面是不少被油纸包好的饼子,许长生顺手拎了出去,还没放到车沿上,整个麻袋便被一双双枯骨一般的手拽了下去,不过片刻功夫,麻袋已可见底。
“大家别抢,别抢。”
刚包扎完的叶飞试图劝阻,只因他看见有人已被压在地上:“你们别这样……”
他焦急地喊着,那帮人却视若无睹,只将手中食物吞咽干净,又眼巴巴地看向他们。
“你们……”
他灵光一闪,开始一包一包的往外拿饼子,本想着慢慢分,谁料却差点被那帮灾民连人带饼一块拽了出去。
他急中生智,只把一包包的饼扔在边缘处,那帮人开始身着枯草干煸的爪子抢夺。
灾民中,自始至终都无人说话,他们只全神贯注盯着掉在马车边缘一包又一包的饼子,盯着周围同伴心急又警惕地狼吞虎咽,满眼的渴望。
叶飞越扔越不对劲,发现边缘的许多灾民都挤不过来,于是朝外围扔了几包,谁知这一扔竟如兔子入了狼窝。
“啊……”
“我的我的!”
“给我……”
“松口,啊,我的手……”
几十人,甚至十几人,为争一包小小饼子开始打了起来,一片混乱中哀嚎声声,有的已头破血流,伴随着一声声凄厉惨叫的,还有咒骂:
“你是狗啊!”
“你是死人啊!”
“你不得好死!”
“啊呸……”
“啊啊……”
几人于心不忍,叶飞嘶吼出声:“你们不要再抢了!”
叶飞还未反应过来,灾民已无物可食,探头探脑地往车里看,见里头还有鼓鼓囊囊的麻袋,手脚并用妄图爬上车来,直把几人吓得连连后退。
“这边有好多吃的!”
马车不远处传来一道道喊声,灾民们无动于衷,只往马车里钻,几名少年人不知所措,东宫胜顺手从角落拿出一把刀,手握刀柄。
他缓缓去拔那泛着寒芒的利刃,仿若万千大军屹立其后,力压众人的威势伴随着震耳欲聋地怒吼:“谁敢上来?”
几名少年被吓得心中一颤,灾民们一愣,此刻仿佛才听见远处的大喊声。
原本无惧无畏的一群人纷纷扭头望去,见不远处架起的许多大锅上热气腾腾。
“这边有吃的!”
不过片刻迟疑,他们已转头往来的方向狂奔而去,散开的马车旁是几具尸体。
几人看着狂奔的灾民们,震惊不已,只因那来来回回的路上也有几具尸体,满身的脚印,有的头已经埋在了土里。
几人沉默不语,东宫胜漫不经心将并未拔出的刀插回刀鞘,起身出马车,同车夫一起将挡路的尸体移开,却仿佛听见婴孩的微弱哭声。
叶飞几人也下了马车,寻着声音将人扒开,就见一名妇人蜷缩成一团,死死护住一名哭声微弱脸上带血的婴孩,自个儿却半丝生气也无。
王孙玉莲听到动静,在窗边探头探脑,接着又起身出马车,只刚到马车门口便觉身后有什么拽着自已,自个拽了拽腰上的铁链,然后又像蔫儿了的黄瓜一般,低着头退了回去,低低骂了句“老狐狸精”,在窗边继续探头探脑地瞧着。
几人震惊在原地不知所措,东宫胜将哭声微弱的婴儿轻轻抱起,柔了眉眼。
叶飞看着那满身血污的婴儿,却忍不住小哭出声。
“师父……”他原想救人,却未料会害死这么多人。
徐良和许长生也都垂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飞满眼哀求地看向东宫胜,声音哽咽:“师父……”
“抱马车上去。”
“是。”
叶飞喜极,接过那脏脏哭泣的婴儿上了马车,徐良和许长生两人跟东宫胜和车夫一起将尸体挪到一边。
“好了,大家上车。”
东宫胜伸手到车窗边要布,叶飞正在收拾婴儿,无心搭理,王孙玉莲闭目不语,给老狐狸精东西?没门也没窗!
东宫胜默默走开,徐良伸着手凑了过来:“哎哎哎,快给我布,我要擦手。”
闭目不语的王孙玉莲默默地拿了一块布出去,却见徐良转头就孝敬给了老狐狸精。
见东宫胜擦完手就往车上走,徐良赶忙问:“师父……咱们,要不要埋掉?”
擦完手的许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走了。”
“可是尸体放这儿……放久了会会有瘟疫的。”徐良一边跟着许长生上马车一边道:“而且这对死者不敬。”
“没事,有人去做。”
东宫胜说完,车内片刻宁静,唯有抱孩子生疏的叶飞被那婴孩弄得手足无措,徐良和许长生两人也喋喋不休了起来,一个说这样喂,另一个说这样抱,而后又说不对不对。
“来。”
东宫胜顺手接过,“哦哦哦”地哄着,叫徐良倒水,叫许长生拿饼掰碎扔水里,叶飞心领神会,将水里的碎饼搅拌成泥状,东宫胜小心翼翼地一口口喂,那婴孩安静乖巧。
马车在平坦的路上缓缓远去,在他们后头不远处,多了许多身着便服的人,他们默不作声,将那些尸体拖走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