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同袍纷纷摇头,清衡皱着眉:“六子,这名不好听,要不换个?”
“贱名好养。”
“这是什么话,咱们老家那头还说人如其名呢。”清衡笑着去拍徐六子的肩膀:“六子,我给这小娃娃起个名,你看看合不合适?”
许六子并不在意名,只是说贱名好养活,清衡觉得名难听,便为孩子起名叫长生:“女孩子家家的名不能太难听,啥贱名好养活,都是唬人的,想想你闺女大了,别人一叫她就好活好活的,你自个儿听听,这名膈不膈应?”
周围同袍们一遍遍地喊小长生,这名,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改了,有时他叫她好活,那小兔崽子总会义正言辞纠正他:“爹,我叫长生!”
“好好好,叫长生。”
长生还没叫两年,身为步兵的许六子在一场战役中重伤倒地,被随之而来的敌军铁蹄踏碎了胸膛,在漫天喊杀声中闭眼,连话也不曾留下一句。
许六子走了,只留她一个人孤孤零零,彼时清衡受上头赏识,见孤苦伶仃的她,仿佛瞧见了自个儿从军前,那个在他怀中因病而逝的女儿。
那日军营内,她为他倒水,他对她说:“喊我一声爹,以后老子就是你爹。”
三四岁的孩子,早熟的很,却固执地喊:“清叔……”
他点点头,笑了笑:“喊叔叔也成,叫叔叔也成……”
许是耳濡目染,许是天赋异禀,小小年纪的许长生对军事很是欢喜,清衡便由着她。
可这小兔崽子着实调皮,有一日竟误打误撞在东宫将军面前卖弄起兵法来。
他实在无地自容,那小兔崽子用小石块拟的打法看着颇有用,说到底只是副空架子,不考虑粮草,不考虑装备。
小兔崽子被将军折了根树枝指点一二,眼里便有了奉若神明的光,私下里竟跟他说想要拜师,可人家是将军,哪里是谁想拜就能拜的?
谁料东宫将军私下里竟与他聊及那小兔崽子:“长生将来了不得,小小年纪便有此胆识,若是熟读兵法,想来往后是多少男子也不及的。”
“将军过奖了,那就是个孩子,不懂什么兵法。”
“正因她只是个孩子,小小年纪懂那么多,已是大才,若好好教导,当真了不得。”
他受宠若惊:“将军此意,是想收她为徒?”
“果然瞒不住子和兄,只不知,这小家伙是何意?\"
“哪有不愿的,她自是欢喜的,你都不知,你那树枝随指两下,她就连着几日辗转反侧,总说怎么自个没想到?”
“哈哈哈哈哈……”
“师父?”
许长生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真能拜威名赫赫的东宫将军为师,虽东宫胜军务繁忙,却也会抽空来教她与两位师兄。
清衡打心里为她高兴,心中已暗自盘算起来,自已这小女娃长大了,要怎样的男子才能与之相配,他日生了娃娃又是何等模样,一定要让小娃娃喊他几声爷爷来听听。
可他身子不好,又加之那一段时间操劳过多,在军中染了病,终是无药能医。
他走的那日,他的上峰,战功赫赫的东宫将军站在他的床前,沉默不语。
许长生泪流满面,只听身旁清叔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别哭,人总会走的……清叔不在你身边了,若是往后想你爹和叔了,烧壶酒就是…”
她嚎啕大哭,那个被她喊了几年叔叔的清参谋,终是叹息一声,想着因战乱而亡的家人,还有死在他怀中的女儿,临了都没有把眼合上。
师父没有落一滴泪,只是抱着那嚎啕大哭的小小孩,伸出粗糙的手,把故交不肯闭上的双眸慢慢合上。
……
皇上开国大永,远在战场上的师父被封宁国公,欲将她和两名师兄送回宁国公府。
被送回宁国公府之前,师父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一纸画像,画里头,是一名妇人,身旁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他指着画像的人,笑着对他们说:“你们不是想见师娘他们吗?这就是你们的师娘,这是为师的儿子,名狼,还有女儿,名叫雪哈哈哈。为师早已去信一封,他们很想见你们,你们回去,也能见到。”
他几人虽年龄尚小,可也知不拖后腿的道理,故此对于东宫胜的话从不违背,只是有些担心他会像许多人一样血染疆场:“师父保重,徒儿等先回国公府,等您凯旋。”
师父弯腰,颇为郑重地说:“不是国公府,是家,是我们的家,你们先回去替师父守家,等师父打完仗凯旋。”
“嗯,等师父凯旋。”
那一日,他们只觉弯了腰的师父身躯那般高大。
他们以为入了国公府要学很多规矩,可师娘说什么都不用学,他们以为国公府里的人很杂,可国公府里竟到处都是军营里的影子,有不少是他们曾在军中见过的人,他们还瞧见师父同母异父的一双儿女。
东宫狼和东宫雪,两位热情的哥哥姐姐,给他们送了来到宁国公府的第一份礼物。
叶飞喜好读书,东宫狼问他喜好读什么书,之后投其所好,惹得叶飞日日待在府里的书阁不愿出来。
东宫雪满心欢喜准备了不少首饰衣裳,旁敲侧击之下却得知许长生不好脂粉好兵法,还喜欢舞枪弄棒。
与兄长合计之后,一人送兵书,一人送枪。
那日花满枝头,许长生读着兵法,远处有人喊她,她抬眼望去,少女扛着长枪而来,满脸期待:“送给你。”
唯有可怜的徐良,喜好吃的,府里虽不缺他吃食,可只有他欢喜的东西偶尔会被师娘阻挠:“良儿不能吃太多。“
起初徐良还心有余悸,可次数多了,便只当耳旁风,只因记住了师娘曾说过的话。
师娘说,国公府的牌匾向外,所以国公府是别人眼中的国公府,但家里,无需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