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从地牢里出来,东宫胜冷声吩咐:“把那道长带上。”
暗卫往那贺道长身上又抽了一鞭子:“记得好好带路。”
昨日还是青天大老爷的薛县令,今日成了贪污受贿的大老鼠,伙同拍花子拐卖孩童妇女的魔鬼,被绑在囚车上,有官府的差役们押送。
路过一条条大街,街上的百姓们指指点点,往他头上丢着石块树叶,横眉冷对间唾沫横飞:
“这是怎么?”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咱城里的县令,他呀,是个贪官,朝廷已经有证据了。”
“这告文就贴在了县衙门口,现在县衙已经换县令了,说是他贪了好多东西,还帮诱骗孩童的耗子们打掩护……”
“怪道咱们城里这一年就走丢了十来个,竟是这样?\"
“这人不得好死!”
“ 能判几年啊?”
“咱没念过多少书,不知道,可刚刚官府的新县令说了,此等重罪,按大永律当凌迟处死,家人流放边疆。”
“好!”
百姓们欢呼雀跃,一辆匆匆而过的马车里,叶飞问旁边不动如山的东宫胜:“叔叔,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东宫胜微微点头:“但他们又知道。”
“何为知又不知?”
“造畜之法,骇人听闻,他们日夜忧碌只为糊口,谁会有闲情逸致来了解这些?”
他抬手至车帘旁,又缓缓放下:“他人生死实则与已无关,此乃人之常情。”
王孙玉连问:“可这些东西在这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何无人报官?”
许长生道:“昨日那个书生就是报了官,可薛狗官第一个把他捉了,若不是……师,叔叔恰好路过,恐怕难出。”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为何不网上头报?”
徐良嘴里嚼着糕点:“林家就是往上头报了……”
“……”她的意思实则是想再往上头报,可听了徐良的话,却又怎都开不了口了。
“顺势而为易成,逆势而为难成,人多普通,乃凡夫俗子,能为可为之事有限。”东宫胜看着王孙玉莲,语重心长道:“弱时念不被欺, 强实难记本心,人微则念小,权高则欲大,可持心者,神也。”
马车跟着前头一辆马车走,不知到了何处,停下后,贺道长从里面出来,指着前方一处:“就,就,就是那……”
身着便服的暗卫朝着东宫胜乘坐的马车拱手:“到了。”
东宫胜边下车边问:“怎么样?老实不?”
“位置无误,还算老实。”
“进去吧。”
东宫胜走在前头,王孙玉连几人紧随其后,偌大的荒败院门自里头被人打开。
贺道长满脸惊讶,原来这里竟是早已被他们发现。
几人入了茅舍,贺道长石去打开地窖,踩着木梯退了下去,东宫胜紧随其后,
几人下来,跟着贺道长七拐八绕了好一会儿,阵阵恶臭越来越浓,几名孩童胃里翻江倒海,时不时干呕。
“啊……”
他们被吓得连连尖叫,只因昏暗的地窖内,是形形色色缺臂断腿的残躯,都是几岁到几十岁的人,半昏半醒,面无血色,有被铁链拴在笼子里的,随意躺在角落的,绑在十字架上的。
东宫胜转头:“这些东西,您应该看看……”
“我,我能不看吗?……”
老狐狸精拽住公主殿下的小手,她浑身一哆嗦,只想往后退,又迫于他的力道,不情不愿地往前走,小小的手紧抓着他粗糙的大手不敢放,生怕身旁的老狐狸不安好心。
“这些都是干嘛的?”东宫胜指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缸:“这是打算造什么的?\"
一直低着头的贺道长含糊不清地说:“这,这,这是做大头婴……”
“何为大头婴?”东宫胜又问:“如何做?”
“将孩童放在缸里,底部凿洞,以便排泄之用,待孩童长成之时,头大身小,即碎缸,孩童四肢一团,站不得走不得,带至街头巷尾,哭诉一番家中不易,自有好心人赠钱送食……”
“那这些?”东宫胜问着,指向那些残破之躯。
“也是一样的,若能造,便造,若熬不过,便……”
“那神熊你们造了几次?”
“十……十四次。”
“其余十三个呢?”
“都,都没熬过去……”
几人听得心惊胆颤,忽而看见角落的木箱里有不少木偶,那些木偶人模人样,很是精致,却都残缺不全,或没手,没脚,没眼,没耳。
王孙玉莲好奇地指着问:“这些木头是做什么的?”
“我们将人带回来的时候,便让那些孩童自已选,选了什么样的木偶便把他们弄成那模样……”
“那那个人偶是干嘛的?”徐良看着另一处角落,只见那里躺着个没手没脚,以假乱真,安安静静的人偶,登时又惊又怕,好奇地问。
“这是大户人家要的东西,说要做法。”
“这缝的人皮真像。”
“这就是人皮缝的。”
许长生咬牙:“老天爷不开眼,为什么没劈死你们?”
“咦,那个是什么?”
几人行至一处角落远处,拿着油灯往前看,发现没手没脚没眼的老者一动不动。
“啊……”
本就心惊胆战的几人在坚持不住,叶飞虎躯一阵后退站定,徐良一声大叫,许长生也跟着叫,王孙玉连尖叫着,死死拽住了东宫胜的手臂。
心中却已将那皇宫里头的九五至尊和眼前的老狐狸精骂上足足八百来回……
“这,看着不像是做的…”
“这就是人……”
贺道长看着东宫胜琢磨不透的眼神,只得一一交代:“里头是空心的,这个也可以拿来当法器……”
“那些东西去哪儿了?”徐良说的,自然是五脏六腑。
“都被买去祭神了……”
“祭神?”
“是,有些高门大户里的贵人得了病,无药可医……便买那些东西去祭神,只要祭了神,病就能好起来……。”贺道长擦了擦额角的汗:“还有些人买这些东西回去,是,是为了吃,他们也是得了病,哪里病了,便是买哪里……说是用了……能好起来……”
“呕……”
王孙玉连几人扶腰而吐,吐得泪眼汪汪,吐完仍直不起腰,心里阵阵恶心。
“简直荒唐!”明眸皓齿的小小孩站直身子,抬袖擦了擦泪,双眸清冽如冰,纵不及那心惊胆战的贺道长高,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不凡气质:“你们这群禽兽,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