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胜看着她,一瞬失神,脑海中忽而浮现起往年从军时常能见到的一些嗷嗷待哺食难果腹颠沛流离的孩童。
“殿下,慢一些。”
老狐狸精伸手在冰晶玉骨上轻轻拍了几下,那人皱眉看他,咽下嘴里的粥:“拍什么拍?本宫被你拍死了……”
他尴尬收了手:“殿下说的是,刚刚臣逾矩了。”
“太师……”
秋兰在后边提醒,东宫胜回头一看,宫女们早已等候在旁,手里端着各色各样的菜。
他赶忙后退,却听床上那人道:“给本宫跪着。”
他依言跪着,那人又道:“拿块板子来放在他的背上,把菜放上去。”
“这……”
宫女们大惊失色,东宫太师是与陛下情同手足的朝中大臣,听说还很记仇,曾因一人口不择言被他听了去,便将其父兄刨坟鞭尸,丢入江河。
也曾因一人惊了他的马,便被他用马鞭活活抽死在大庭广众,乾坤朗朗之下无人敢报官,据此不过一里的官府更是大门紧闭,只等人扬长而去之后,才有好心人为其收尸。
此次太师授课也是奉陛下之命,殿下如此作贱人,却要她们去实行……这……
“公主说的是。”
宫女们听了这话,这才心惊胆战地往太子太师背上放下东西,随后溜之大吉。
“不许动。”公主殿下靠着软枕,狼吞虎咽吃着东西。
秋兰在旁边忍俊不禁伺候着,只因床边那桌板之下,威风凛凛的东宫将军低着头,伸着手,支撑着头顶上和背上摆满饭菜的厚重桌板。
吃了许久,她将碗箸放下,靠着软枕笑:“真是有劳东宫将军了,东宫将军在这跪着,本宫饭都多吃了几口。”
“只要殿下好好学,臣可每日在殿下用膳时都跪着。”宫女们手忙脚乱将东西撤下,东宫胜重新跪好:“殿下敢不敢?”
“你是在激将本宫吗?”
“殿下什么时候赌?”
想着那一句句以天下苍生为重,她忽觉好笑,悠悠道:“你的激将法虽然没用,但是本宫也想玩一些刺激的。”
“臣……”
“等等。”她得意洋洋:“在开始赌之前,你得先去外头跪四个时辰,四个时辰后自个儿寻凳子往上面涂些漆胶,一日不许拿下来……”
“诺。”东宫胜起身,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在当空烈日下跪地不起,足足四个时辰。
后来,皇宫里的人发现威风凛凛的东宫太师屁股上长了四条腿。他出宫时,侍卫们握着手中长枪忍俊不禁。
有见过的百姓捂着嘴掐着自已身上的肉,生怕笑出声来会惹的那从容有度的高大背影回头,将他们紧记在心。
东宫胜依旧带着两个徒弟来为王孙玉莲上课,勤勤恳恳的宫女太监隔岸观火,想象着一场又一场的宫廷大戏。
只因,公主殿下是个记仇的,更是个手脚不老实的。
可尽管这次她使尽了手段,两边依旧相安无事。没几日,她便觉得无聊了,只因她的小小算计再也没得逞过……
例如她美其名曰外头好热,将三人请进里头来听学,可那老狐狸精却机敏的很,回回都能安然无恙。
进门时拿着布开门,躲过了她偷偷命人往门栓上涂的漆胶。
用粗长的木棍将门捅开,躲过了她偷偷命人放在门上面装了水的木桶。
讲桌上的书不拿一本,只用随身携带的,与她偷偷让人在书本里放了闻了能痒上三天三夜的药粉擦肩而过。
桌上的铅粉笔不屑一顾,随手可拿的凳子要垫上东西才坐,就连他带来的两只小狐狸也时刻防着她,让她一时之间无从下手。
“殿下,待会儿要让他们做些什么吗?”秋兰已习惯这么问,只因殿下绞尽脑汁了四五日仍不曾得逞,以殿下之秉性,怎肯轻易罢休?
王孙玉连叹息:“罢了罢了,暂时算计不了的就不算计了,他们防我比防贼还要勤快,本宫大发慈悲,就暂时不跟他们计较了……”
王孙玉莲停了手,师徒三人却还是如履薄冰,徐良和许长生更是草木皆兵,听讲耳聪目明,就连在宫里头吃个饭,也要居安思危,如临大敌。
许长生不知有多想还回去,可师父之前笑着跟她说过:“由着她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不能用在殿下身上,要不然她又要哭了……”
“呵呵,玩不起。”
许长生着实受不了日日将心思花在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上,再者,这人将来是要做师父正式弟子的人,以后就是小师妹,关系可不能再僵下去,于是,这日在午膳时,她对王孙玉莲说:“不玩儿了。”
“啊?”王孙玉莲眨眨眼:“你这是何意?本宫听不懂。”
许长生皱了皱眉,师父是一次当没上过,可她和二师兄已经上过几次当了,虽说后面长了些记性没中圈套,可总归是上了当,着实无辜了些。
她眼神真诚,字字坦然:“上次我们捉弄你,也只是因为看见你想捉弄师父,就算你记仇,可我们也已经上过几次当了,早该扯平了。说到底,教你的是师父,你要斗智斗勇的人也是师父,我们是无辜的,所以能不能别带上我们,再这样我会累死的。”
“可是我没动手……”王孙玉莲笑着拍了拍旁边的凳子:“你看,没东西吧?”
“你……”
“本宫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是你们疑神疑鬼,这才日日不得安宁。”
许长生气笑了:“呵呵,我们疑神疑鬼?我们疑神疑鬼还不是你装神弄鬼?”
“这几日你们防着,可发现我做过什么手脚?”
“……”许长生不语,就是这样不知何时会冒出来的陷阱,才更加令人琢磨不透。
“好了好了。”她伸手:“那咱们暂时和平相处哈,你不能再陷害我们了……”
“什么陷害?陷害不是这么用的。”她忍不住摇摇头:“那是谋害……本宫哪有那么恶毒?你污蔑本宫……”
“哎呀,差不多差不多……意思到了就行了。”
“……”
眼前伸来一只手,许长生郑重道:“击掌为誓,你敢不敢?在我们老家那边,这就是上表天庭,下达地府,哼哼……要是反悔,是会遭雷劈的,而且是被劈五下!”
“谁怕谁。”
用过午膳,东宫胜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王孙玉莲疑惑他今日这么早便走,就见他走了过来:“殿下,之前您与臣的赌约,可还记得?”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