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心依旧静静散发着缃叶色光芒,在重兵把守的灵池中心浮动着,亿万年皆是如此。
天帝说完便不再说话,只是和灵宴一起看着焰心处安静燃烧的火焰。
炽热的气息化为一股股暖黄色光芒发散至四周,不断地融入结界之中。
“它还可以撑多久。”
“最多两日。”
这么紧急,也难怪会那样匆促地直接派朱雀神魂将自已召回。
但是别的天灵不可以吗?天灵可有四位,难道只有召回自已的之法最为简单吗?
灵宴想着,也便问出了口。
天帝沉默良久,缓缓张口道:“因为你是朱雀,只有你可以。”
灵宴并没有追问,想着或许是四天灵属性各有不同,对于渊冥川下的众魔,朱雀的炽热之气最具攻击性。
她又想起自已翻阅了一夜的古籍,青简阁收录古籍众多,但自已却并没有看到过关于修复焰心结界的记载。
于是她又问道:“那我该如何做。”
天帝转过身来看她,一双黑瞳如漆黑一片的海底,仿佛任谁不能掀起一丝波澜。
寂静无声的灵池边,灵宴与天帝相对而望。
然后她听到天帝的声音说道:“你刚刚,不是已经试探过了吗?”
果然自已还是控制不好,仅仅只放出一小缕神力就被发现,灵宴有些被抓包般的心虚,摸摸鼻子低下头去。
但她还是不死心地小声解释道:“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天帝还能发现。”
天帝看着低头垂眸的灵宴,他轻咳一声,张口道:“历届天帝掌管封印,所以我能察觉到也是正常。”
这解释倒也合理,灵宴抬起头来,自已因试探被发现的窘迫烟消云散。
“明日卯时,我们于此修补封印。”
渊冥川结界与此处相连,天界封印巩固后,众魔便再无可逃窜之法。
灵宴点点头,与天帝一同离开灵池,在七重天外与他暂别。
“朱雀。”
灵宴刚迈出两步,天帝突然出声叫住她。
她回头看去,却见那日瑶池盛宴面对众仙朝拜皆从容不迫的天帝,此时却露出一副颇有顾虑的模样。
“天帝还有何事。”
自已虽归位,但灵宴依旧是少女之身,她面对天帝时,依旧有种在凡间面对长辈时的拘谨。
天帝微微蹙眉,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后张口道:“无事。”
灵宴想起凡间谢俞氏看向自已也经常欲言又止的模样,盘算着应是什么不便说出口的话。
不止凡人,天神也有秘密,这不奇怪。
所以她只是点头告别,并未追问。
灵宴今日穿了身碧山绿的裙装,样式很像凡间的半袖小褂,裙摆下方每隔四寸便装饰有一只铃铛,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
那抹绿色身影逐渐消失于七重天,天帝伸手摸上自已的胸口,双目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但他仅停留了一瞬,便回头朝着六重天洞真宫走去,天界琐事众多,他不能耽搁。
丹粟摸着自已因神力收敛后而发红的发丝,坐在秋千上望眼欲穿。
她年纪小,自修成人形也才堪堪万年,对于身形头发颜色的变化还不能精准掌控。
丹粟随意取一缕头发缠于指尖,那一缕发丝迎着明亮的霞光泛着一种清透的红色。
凤凰一族血统纯正,驻守于丹穴山,掌管世间祥瑞之事。
凤凰之主上天界禀报凡间近况,故而得到准许来七重天看望丹粟。
丹粟本想将灵宴介绍给母亲认识,但灵宴被百花宫的春生姑姑引出门,直到母亲因事务繁忙离开,她也未回来。
偌大的通天宫又变成了朱雀未归时的模样,仙子们洒扫结束后又变回云霞,装点着浩渺无穷的七重天。
她无聊地四处看去,从前阳宫前云海边搭的秋千看去,可以看到她精心照料的后花园。
天界和凡间加起来数百万种花,她后花园里占了不少,遥遥看去和人间的花篮没有区别。
丹粟本悠闲地躺着,却又突然想到什么般瞬间坐直身体,然后拔腿就朝她的寝殿跑去。
一粒小小的玉兰花种安静地躺在她的梳妆台上,五色行云的流光斜斜照着,竟也生出了一股贵不可攀的错觉。
“还好没丢!”丹粟伸手拿起,另只手不住地摸着胸口给自已顺气。
丹粟边顺气边想,这可是百花之神给朱雀神主暂解思乡之情的礼物,要是被自已弄丢,她怕是要拔掉自已几根毛亲自去百花宫负毛请罪。
悠悠的铃铛声传来,丹粟猛然抬头。
是灵宴回来了。
她捏起那枚花种,紧紧攥在手心里,脚下幻化出行云,朝着通天宫飞去。
灵宴自幼便喜爱可以叮当作响的小玩意儿,不论是悬挂在她闺房里的风铃,还是漂亮的发簪珠翠,她无一不喜。
碧山绿的裙摆与铃铛声一同摇摆着,灵宴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她边走边自言自语道:“明日修补结界,不知是否需要什么特定的结印手势,神魂记忆里好像并没有提到,我还是去青简阁看看吧……”
“灵宴!”
丹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灵宴停下回头看去,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掀起漂亮的弧度,带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响。
丹粟被声响吸引,视线看向灵宴裙摆,但她不忘把手伸出去,嘴上话未停:“这是花神宴会前托英招送与你的玉兰花种,她还说人间以花寄情,你以前的院子里就有一棵玉兰树。”
一粒心形微扁的黑色花籽安静躺在灵宴的掌心。
灵宴伸手接过,盯着手中的花种思虑良久,声音轻轻的:“多谢她了。”
丹粟只顾盯着灵宴的裙摆看,看着看着便觉得这些铃铛越发熟悉。
“这些铃铛——”
灵宴已将花种收好,听到丹粟的声音也跟着低头看去,随即俏皮地伸出一条腿,铃铛在流云的照耀下反射着五色的微光。
“这样漂亮的碧山绿色的衣裙,总要配些小装饰才漂亮啊!”
灵宴狡黠地眨眨眼,低头凑近丹粟小声地说道:“所以我把床榻边珠帘的铃铛拆下来了!”
丹粟顿时瞪大眼睛,她就觉得怎么这么眼熟呢!
“那是风神送来的避风铃。”
灵宴愣了两秒,语气缓缓:“不能拆吗。”
避风铃小巧精致,表面镂空,仅一个指节左右大小,安静地挂在床榻边的珠帘上,发着淡淡的青色光芒。
灵宴临睡前注意到它,三下五除二就全部拆下来坠在自已的裙摆上。
丹粟抿抿嘴,迟疑地回答道:“倒也不是不能拆,毕竟是风神送来的贺礼,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她又歪歪头,低头看向灵宴裙摆下因风动而泛着莹莹微光的铃铛,张口道:“我只是、只是第一次看到装饰在裙摆上的避风铃。”
听到这样做是可以的,灵宴又原地开心地转了一圈。
她清丽的脸庞上洋溢着愉悦,霞光浅浅映在她身上,照亮了轻轻摆动的避风铃。
“对了!”丹粟突然想起正事,她一把抓住灵宴的手,抬起头略显急促地问道:“春生姑姑找你什么事。”
灵宴从灵动铃铛声的短暂愉悦中回过神来,满脑子又被明日修补结界所占据。
“就是游遍天界。”
不过她也没说谎,毕竟修补结界之事是天帝亲自告诉她的。
“没有别的事了?”
丹粟皱着眉,满眼写着不相信。
“在六重天我遇到了天帝,他告诉我天界结界出现裂缝,需要修补。”
“原来是真的!英招前日便告诉我结界破损之事,我本以为他在骗我!”丹粟睁大眼,睫毛扑扇着,脸上是刻意压制也藏不住的惊讶。
灵宴停了两秒,张口问道:“结界修补需准备什么吗?或者说需要什么特定结印方式吗?”
丹粟托着下巴思索着,她倒是只补过后花园自已设下的封印。
是因为一只钦原借着英招偷偷溜上七重天钻进她的花园里,导致她的花朵枯了一半。
她仔细回想着,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应该不需要什么特定结印,只需将神力输入即可。”
但她随即又撇撇嘴道:“但是天界结界和我后花园那个小结界肯定不一样啊,我去青简阁帮你找找!”
灵宴点点头,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她转身回了炎灵阁,床榻前缺了避风铃的珠帘随着清风微微摆动着。
她闭上眼睛,试图在那片神魂碎片里找到有关结界修复有关的片段,但当她翻遍记忆,却连一毫也未能发现。
那缕神魂自她归位飞上七重天后就再也未能出现,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融进她的身体。
灵宴睁开眼,轻轻叹口气。
她从胸口处拿出那粒花种,托在手里静静看着。
那是一粒很普通的种子,周身并没有一点灵力的波动。
花神说得没错,人间以花寄情,但她不知,情乃世间最深重之物,一粒花种怕是无法承受。
通天宫后有大片花园,虽天灵许久不归,但依旧被丹粟打理得很好。
满园的春色惹人怜爱,连宫殿边缘那棵歪脖子树都显得可爱起来。
“把你种在哪里好呢。”灵宴小声念叨着,拿着花种就朝着炎灵阁正后方的空地处走去。
那里刚刚被翻新过,许是丹粟想要种什么但没有来得及。
灵宴抬头看去,从炎灵阁窗户望下去,刚好可以看到这里。
说干就干,她挽起袖子,提着裙摆,蹲在那片泥土里开始埋种子。
“灵宴!我看到了!”
丹粟不愧是在七重天无聊了这么多年,很多书籍她没翻五遍也翻了三遍,特别是关于奇闻异志类的,是会把书页翻破的程度。
灵宴顶着一张小花脸回头,脸上的那抹泥痕完美地展示了她刚刚在干什么。
丹粟急刹,离灵宴两米远处一脸震惊:“你在干什么。”
“种花。”
灵宴站起身,得意地指着其实看不出什么的地面继续说道:“那枚玉兰花种。”
“所以。”丹粟抱着书犹豫地开口道:“你可以用神力帮忙种下,不用自已刨土的,而且神力浇灌一下的话它下一秒就可以发芽了。”
灵宴不好意思地笑道:“花朵都是有灵性的,总觉得还是亲手种下比较好。”
她像是想到什么般,音量又高了两分:“而且动手还可强身健体嘛,我以前别说是种花,爬树抓鱼我样样在行的!”
丹粟看着她双手全是土地走近,沉默两秒张口道:“你不是想知道和天界封印有关的东西吗?我就记得是在哪本书上提到过,翻了半天才翻到。”
灵宴抬起头,脸上那抹泥土衬得她眸子越发清澈明亮,那本是漂亮湖蓝色带铃铛的裙摆上,也沾满泥土。
“是什么!”
灵宴激动迈近两步,本想伸手接过那本书,却又想起自已手上的泥土般缩了回去。
“天之结界,应至阳之气而生,吸纳至纯火力而存。”
灵宴静静听着,却只闻丹粟念过这一句后就再不出声。
一抬头,和丹粟那双明眸对上了视线。
灵宴歪歪脑袋示意她继续读,丹粟也歪歪脑袋看着她。
“继续呀。”灵宴忍不住张口。
“读完了呀。”
……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几秒后灵宴音量提高了几度说道:“这就,读完了?!”
丹粟点点头,把古书递到她面前,补充道:“我还发现这里面也提到你了。”
“提到我?”
灵宴边说着边凑过去瞧,一列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只写着这一句话。
“它里面说,朱雀乃一只火红大鸟,性情暴躁,所过之处烈火具焚,生灵涂炭——”
丹粟越说越心虚,声音不自觉弱了下去。
灵宴满脑子疑惑,弯下腰去看丹粟手中书的书名。
《四荒杂议》。
看出来了,是挺杂的。
灵宴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对丹粟说道:“多谢你帮忙找,我知道了。”
丹粟对灵宴的话半信半疑,但灵宴笑得极其诚恳,她也就坦然接受自已帮了一个大忙。
“那我就先回去了!”丹粟伸手施诀,将灵宴身上的污泥去掉,然后把古籍往她怀里一塞,愉快地转身离开。
灵宴低头看着干净如新的双手,又回头看向那刚被埋下的花种。
她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叹气,只伸手拿起怀里的书,大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