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译君恰到好处的夸赞,江父却受用,非常高兴,又闷了一口酒:“好好好,那你以后也要常来。”

“好的。”他拍马屁是有一套的,见好就收,也不多夸,令人感到真切和舒适。

“这么乖的孩子,星河,你可不能仗着自已年纪大,就欺负他!”江母越看这娃越喜欢,特意交代江星河,生怕她乱发脾气。

“我欺负他?妈,你讲啥呢,我好歹也读了两年书,说的我好像没有家教一样。”

“哎呀,就是嘱咐你一下,没别的意思,你吃你的。”

家庭氛围一片祥和,其乐融融,埋头干饭的哥哥江水则说起儿时的趣事:“译君,你小时候比现在更文静一些,那个时候江星河她刚领你来家里的时候,你不说话,我们都以为你是个哑巴,后来有一天晚上你主动说话,还给我俩吓一大跳,不知道哪里出的声音,以为有鬼呢。”

“是啊,小时候安安静静的,长得也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样子。”

“写完作业,还帮我看店哩,星河那个时候就没这么懂事,自已的作业还写不完,根本帮不上忙,店里当初就我和你爸爸两个人,有时候顾客多,根本忙不过来,多亏了你呢!”

“诶诶诶?夸他就夸他,不许踩高捧低啊!”江星河可不想把自已拉入讨论中,更何况还是个反派角色,搁谁身上都不能同意。

“哈哈哈……”大家笑作一团。

“你小时候干过的事,一天两天说不完,就说你小学那会,课间,带着小贺去掏鸟窝,你让小贺给你望风,自已爬树上去,结果被老师发现,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江水继续说道。

“对啊,我摔断了腿,你还嘲笑我是个瘸子!简直过分!”

“你那时候一瘸一拐的,不就是个瘸子吗!”江水放下碗筷,学着她当初走路走不稳的模样,在座的各位忍俊不禁。

她哥哥欠扁的模样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江星河抓着自已的筷子,拿干净的那一头敲江水的头:“你真是欠揍。”

“哎呦,娘诶,家暴啊!”江水立马向妈妈告状。

江父看不过去了,制止两兄妹打闹行为,他俩简直从小掐到大,不分场合的,成何体统,一脸严肃道:“行了,别闹了!”

兄妹二人乖乖坐回自已的位置,重新埋头苦吃。他们是懂相处之道的,父亲说不的时候,那是在忍耐边缘了,可万不能触及逆鳞,惹这个平常不轻易的人发火,要不然他俩少不了一顿板子。

“息怒,息怒,父亲大人息怒,”江水给父亲夹菜,他也是个擅长溜须拍马的,“这个排骨好吃,爸你做的吧,色香味俱全,堪比一代名厨,您不会是哪位厨神转世吧!”

“对对,只要你报的上名字,咱父亲没有不会做的菜。”江星河趁机附和道。

一家人围在桌前,边吃边开玩笑,热热闹闹的,却让一旁安静看戏的贺译君出了神。对于江星河他们一家人来说,斗嘴、开玩笑,聊天、聚在一起吃饭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家庭活动,他们随时随地都能联系到彼此,感受到彼此间的精神纽带。可对于他而言,这些弥足珍贵的东西只能存在于儿时记忆里,看着别人家笑啊闹啊,孤独感却迎面袭来,仿佛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始终参与不进来。好像有那么一句话可以应景:快乐是他们的,而他什么也没有。

江爸爸注意到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贺译君,怕他受到冷落,热情地问:“小贺,刚刚只顾着关心你,忘了问你家人可好啊?”

席间,气氛瞬间凝固了半秒钟。江妈妈在桌子下踢了丈夫一脚,还顺便瞪了他一眼,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咳,他是……问贺姥爷最近身体可还好,你有没有回家去见见呢?”

贺译君倒也不在意,这么多年这些事已经能够应付自如,只是旁的不知情的人也是担心他,怕他形成心结,在说话上多有思忖,倒不如江爸爸说话这么随意,令他更加舒适,他微笑地回答道:“爷爷身体好,以前的时候就经常锻炼身体,现在每天都要走上一万步,身体比我还健康。”

“上了年纪有你爷爷这样身体素质的,真是了不得。”

“你也不动一动,肚子都成球了。”江妈妈指着丈夫的肚子说道。

“这叫什么,诶,这叫宰相肚里能撑船。”

“吃,吃,咱别理他,喝了酒就上头,什么金都往脸上贴!”

贺译君收敛眼神,眼观鼻鼻观心,将注意力收回到自已的碗里。他的家人里,可能只剩下爷爷了吧,父亲对于他而言早就可有可无。从母亲过世,父亲续弦另娶她人,他和他之间的感情就淡漠了。那些曾经恩爱的誓言,那些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照片都尘封在相册中。他甚至想要随母姓,与这个贺家脱离干系,那些家族里的人现在恐怕还在担忧他未来要分家产的事,对那些利欲熏心的人而言,金钱地位永远是最重要的,永远能做最残酷最没有下限的事。

他所希望的生活,不过是像江星河一家人这样,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坐在一起吃饭,仅此而已。想到这些,他抬起头,和江星河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江星河则是担忧他会不会陷入难过,才向他看过来。没成想,这一看,两人目光相撞。

“听说了嘛,楼下王阿姨家的儿子又结婚了,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挽着他手的是个外国美女呢。楼下王阿姨还给我发喜糖,这不装了我一裤兜。”他站起身来,果然两个裤兜塞得满满实实的,伸手将喜糖掏出来,扔给江星河。

“哥,你干嘛啊,砸到我了。”江星河捡起桌上的喜糖砸回去。

江妈妈摇摇头,故作悲戚状,说:“家门不幸啊,人家都二婚了,你连个对象都没带回家里来过,真是家门不幸啊。”

“结了又离,离了又结,你也想我这样啊?”江星河不满,直接顶嘴道。

“好好好,敢顶嘴!”江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鸡毛掸子,欲清理门户。

“有话好好说,江女士!!!”

“哎呦,别打了,人家看着呢!”

江星河围着桌子跑,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江家门风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温柔式教育,他们是吃过苦的人,从小也没有受过特别多的教育,信奉的是:该打打该骂骂,做得不对,他们做父母的应该要好好教育,要不然走上社会了,别人说他们老江家家风不严。

二人一个逃窜,一个追赶,好不折腾。贺译君被他们逗笑,也叠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热闹。

“没有男朋友就没有男朋友嘛,在家住一辈子又怎么样,我还养不了她了?”江星河躲在爸爸身后,缩着头,江父坚决维护女儿的自由选择权。

“妈,你就放心吧,江星河何许人也,”哥哥江水帮腔道,“她是个花心大萝卜,你啊,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其他家的好男儿被祸害吧!”

“我谢谢你啊!”江星河对哥哥的这番帮腔,咬牙切齿,这家伙看似帮她,实则是火上浇油。

“你还有脸说她!”江妈妈瞬间注意到这个刚刚没注意的儿子,竟然他也要下场参与家庭战争,那就正好一碗水端平,大家都别好过吧,她冷笑一声,“你自已呢?你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了?”

江水意识到自已泼脏水没泼成功,反倒是溅了一身泥,跟妹妹一样拉耷脑袋不敢吱声。这两兄妹在这个时候,才能隐约看出来是两兄妹没错了,不敢说话不敢顶嘴的样子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点威风劲,都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你都32了!别人王阿姨家的都抱两个孙子了,你还在这里要自由要浪漫要独身主义!”

“嘿嘿……这不是没找着嘛!”

“以前那个不挺好的吗,说分手就分手,你是嫌我命不够长是吧?”

“以前那个?噢?我怎么不知道啊。”江星河抓住重点,八卦两个字直接印在脑门上,只差将“我要吃瓜”说出来了。

江水白了她一眼,给她做了个你别管的手势,警告她最好闭嘴。

江妈妈可不管那么多,在座的都是家里人,贺译君从小长在他们家,也算是半个家里人,她直接就说了:“你身边到处是我的眼线,别给我瞎胡闹,王阿姨逛商场的时候看见你和一个女人在买菜,她跟我说那情形可不一般。”

“哎哟,我哥,哎哟,还有这种事儿!”

“您可别造谣!”江水撇清关系。

“男女之间,手拉手,还能有什么其他事,你以为这是小孩过家家呢?”江妈妈一副过来人的表情,还想蒙你老娘,当她三岁小孩耍。

听到这里,几个人的表情顿时变得不一样了,有个人脸上五颜六色的,还有两个人则略显尴尬。那五颜六色的脸主人自不用说,是哥哥江水没错了。而另外两个人则是妹妹江星河跟今天的客人贺译君,他俩别说是分手,第一次见面连亲都亲过了,这要是让江妈妈知道了,家里非得鸡飞狗跳不可。

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紧紧闭上嘴巴,绝口不提他俩之间发生的事情。

“好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提那些干什么,”江爸爸打圆场,好像终于想起来,这种家庭批斗大会不该给贺译君看见,尴尬一笑,“让你见笑了,吃饭,吃饭。”

贺译君倒是很高兴,因为好像只有家人之间才会肆无忌惮地说话,不怕丢脸不怕挨骂,反正吵来吵去都是血脉相连。他感觉他们是从心眼里把他当做一家人,不是表面上逢场作戏。而那种只展现好的一面,往往不那么真实,不完美才是人间常态啊。

他饭都多吃了两碗:“伯父伯父,你们做的菜真是太好吃了。”

“对了,今天反正放假,要不你住家里吧,晚上我再给你露两手,怎么样?”江爸爸不禁夸,一夸就容易飘,非要拿出自已的看家本领来。

“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啊,煮饭还不是他最拿手的,他最擅长的是烧烤,为此,家里专门买了烤炉。”江星河用下巴尖示意他看厨房的灶台。

“这炉子很特别。”贺译君一眼看出不同之处,说道。

“诶,你观察很仔细,这是我请人定制的,烧烤方便,控温控火,不易烧焦。”江爸爸见他识货,便得意地介绍起来。

“哇噢,有口福了!”

“老江可不轻易展示烧烤绝活哦,今天可是见你来,我们才能蹭你的福气吃到。”

“快乐快乐,吃烧烤吃烧烤!”

“以后常来知道吗,改善我们的伙食,嘿嘿。”江水对贺译君嘱托道,他是挺喜欢这个小伙子的,不仅才华横溢,一手油画惊叹了整个干纯艺的那些牛马,不知道多少老师都暗戳戳地想跟他合作,只是碍于面子都就此作罢。而且他为人也低调谦虚,不张扬不炫耀。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美院的学姐学妹,他看向江星河若有所思。

江星河接到哥哥的注视,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江水同样理解她的意思,嗤笑一声,仿佛在说:就你,还美女,要笑掉大牙了。

从饭前到饭后,兄妹二人的眼神杀,没有就停止。空气中有丝丝火药味,电光火石噼里啪啦滋滋作响。

吃完饭,各个都积极主动要帮忙洗碗,一个撸袖子,一个端碗,一个拿厨房围裙,三个人样式做足。江妈妈嫌他们占厨房位置,招呼他们上客厅呆着去,别碍手碍脚的。

“妈,我怎么能让您这么辛苦呢,你做饭给我们吃,理应我们洗碗才行。”江水嘴上说着甜言蜜语,人已经整个瘫在了沙发上。

“对啊,妈,别忙东忙西的,江水想洗碗,你就让他尽尽孝心嘛。”说这话的,只能是江星河了,她顺着哥哥的话接道。

“心意领了,你们小孩都去沙发那玩,别瞎帮忙。”

接到江妈妈的命令后,兄妹二人便在客厅消食,贺译君闲不住,自已去厨房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