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我宁愿你爱的是慕凉歌!”王茹蓦地开口,如惊雷般在空气中炸响,瞬间,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屏风后,刘清妍的侧影,恰似一幅绝美的剪影,却又如寒霜般冰冷。

屏风前,慕寒的笑容也在这一刻僵硬在了脸上。

“慕凉歌虽蠢,但是长得好看啊,那小腰,一看就劲道。”王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又像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刘清妍终于动了,她翻翻白眼,如同一只高傲的孔雀,又吃了几颗药丸,这才慢悠悠地下了床,“十六岁逛青楼写诗作画的男人,还是留给叶青琴吧。”

慕寒含在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去,这么多年了,这些人就不能不提他了吗?

刘清妍却仿若未觉,她头也不回地走到后室,洗漱更衣,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而一墙之隔的王茹,却在瞬间变了脸,她扭着腰肢,如蛇一般袅袅娜娜地走到慕寒身边,眼中的妩媚与风情让人无法抗拒。

“对了,还没问呢,公子如何称呼?”王茹现在才想起问这个问题。

“在下慕寒。”慕寒微微垂眸,优雅有礼,却没有半点谄媚轻佻。

王茹轻挑柳眉,目光肆意地在慕寒脸上游走。

不得不说,慕寒生得一副好皮囊,甚至可以说是极其俊美。

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略带驼峰,高洁典雅,威严庄重。

眼睛不大,也并非深邃如海,却别有一番神韵。

然而慕寒最吸引人的,是他身上那股清雅浩渺之感,他独特的气韵,让他的容貌都变得无关紧要。

虽然这个男人,总是以烟火世俗之态掩饰,但是他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那慕公子是如何认识卿卿的?”王茹轻轻碰了碰慕寒的脸。

慕寒巧妙地躲开王茹的触碰,随口答道,“她勉强算我的大夫吧。”

于慕寒而言,那蛊虫的疗效确凿无疑。

“大夫?呵呵。”王茹闻言忍俊不禁,“卿卿素来喜爱美人,却又不愿与任何人亲近,慕公子想必有过人之处,方才能让卿卿心甘情愿地拿出蛊虫,为你祛病疗疾吧。”

慕寒匆匆瞥了一眼后室的门。

王茹嘴角却泛起一抹笑容,轻声说道:“放心,卿卿耳朵不太好,她听不见我们的谈话的。”

“你有没有亲近过她?”王茹俯身靠近慕寒,压低声音,语带魅惑道,“卿卿性格倔强,可能不太懂得如何服侍男人,你可别认为天下女子都如她那般桀骜不驯。”

慕寒挑起眉,嘴角微扬,不发一言。他不需要通过找女人,来证明自已是个男人,更不会在意刘清妍的脾气如何。

“她喜欢你?”王茹眉头微皱,矫揉地喃喃自语,“那怎么可能,难道是你喜欢她,才会心甘情愿地跟随她?”

慕寒一脸无奈,只得讪讪一笑,他又能说什么呢?为何总有人认为他喜欢刘清妍?正常人怎会喜欢上杀了自已的人呢?

“卿卿是个极为固执的人,她一旦认定某事,便决不回头。喜欢她、想要追随她的人多如繁星,但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慕寒肩头忽然一沉,原来是王茹的手轻轻搭了上来,她娇柔的声音传来:“公子,听奴家一句劝,莫要错付了真心。与其跟随卿卿,不如留在奴家这里。奴家定会尽心尽力,侍奉好公子。”

“你们,难道不是朋友吗?”慕寒轻轻推开王茹的手,心中暗忖,刘清妍和她周围的人都透着一股子怪异。

这王茹前一刻还在怒斥沧梦河,怂恿刘清妍忘情断爱,此刻却又在这里……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抵便是如此吧。

“我和卿卿,自然是挚友,可你与她呢?我见慕公子生得俊美,不禁心生欢喜,想要留住你,这有何不妥吗?”王茹抬手轻挑慕寒的下巴,娇声笑道,“慕寒,如此美名,人如其名,这般殒命,岂不令人惋惜。”

慕寒轻笑,他就是还想活着,才不得不来找刘清妍啊,“生死有命,蒙夫人错爱,慕寒一介凡俗,不敢高攀。”

王茹眼眸流转,绕着慕寒转了一圈,“你还不知道刘清妍的底细吧,反正现在有空,我也不妨和你说说。

刘清妍啊,她母亲嫌弃她父亲是个武将,在她七岁就抛下她,和别的男人跑了。

他父亲也很快再娶,为了不让她碍眼,她八岁就被送到麓南书院读书。

她十一岁,就有两个异母弟弟,按理说,这样的女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无人会在意她,她的母亲除非过得不好,不然根本不会想起她,她的父亲有妻有子,自然也无暇理刘清妍。”

王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刘清妍,那个女孩对她笑得灿烂,叫她一起去用饭,一转眼,她们已经认识了那么多年了啊。

慕寒等着王茹继续说。

“慕公子,如果你是刘清妍,你该怎么办?”王茹笑问慕寒。

慕寒沉默,换作是他,也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女孩,只能尽力嫁个好一点的男人。

刘清妍其实很脆弱,常常伤心难过。她的学业成绩平平,身体也较为不好,在书院中常遭男孩子们的殴打。她越是反抗,那些男孩就越是得意。

然而,有一次,她竟然独自打赢了五个少年,此后便再也没人敢打她了。

可是,即使没人打她,大家还是会变着法儿地欺负她。

王茹的描述与现在的刘清妍大相径庭,慕寒简直难以置信,他无法将他认识的刘清妍,与那样的过去联系起来。

王茹眯起眼,继续说道:“接下来,就是二十一年了。

那年冬天,严寒刺骨,刘清妍的脚上长满了冻疮。

我心疼她,特意睡在她脚边,整夜为她暖脚,她脚上的冻疮才得以痊愈。

但她总是忘记换厚衣服,以至于腿上有一块肉被冻伤了,一直发青,过了好几年才好。

那时候的她身体状况极差,春天鼻炎,对丝毫尘埃都异常敏感;夏天惧怕炎热,稍有受热就会头晕目眩,甚至昏倒;秋天风起,她便成片地长风疹,痒得难以入眠;冬天则不是受风寒就是手脚被冻烂……

也正是在那一年,她的父亲身陷战局,十三岁的她带着仆人,用尽所有的钱财,求书院换来三百个灰馍,然后离开了麓南书院。

慕寒不禁咽了咽口水,他真的不知道,刘清妍是如何在这样的艰难困苦中生存下来的,追问道:“然后呢?”

“二十一年春,繁城沦陷,枭族军队长驱直入,攻占旧京,麓南书院也在战火中毁于一旦,我们都成为了枭族的俘虏。”

王茹垂下眼,那些曾经,不堪回首。

“刘清妍带着一群贱民杀了进来,但是她没有救任何一个人,她找了院长,然后就离开了。

从那个时候,我就在恨她。

确切地说,我们所有人都恨她。

后来,她父亲战死,她以活人换死人,用她自已,换回了她父亲的骸骨。

她也成了枭族的奴隶,和我们关在一起。

你可能不知道,那些欺负她的男人,更加喜欢欺负她了,甚至想要羞辱她,以取悦枭族……

其实那些人,早就那样做了。

我们这群女人无法反抗,可是刘清妍那脾气,怎么可能忍?

她杀了七个人,有勋贵,有王室,有血亲……”

王茹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死死地盯着慕寒,“其实沧梦河也来找过我,沧梦河知道刘清妍的那些过往之后,只想着如何敷衍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娶她。

男人啊,其实比女人更加现实。

哪怕刘清妍爱了沧梦河十年,沧梦河也依旧不会要一个被家族抛弃、还被敌军俘虏过的女人。”

慕寒思索了片刻,努力回想那时的自已在做什么,他似乎刚刚下山,好像也是在那个时候,刚刚遇见了师姐。

“刘清妍其实最讨厌别人称赞她的美貌,因为这往往意味着有人对她不怀好意。

所以她总是戴着面具,她讨厌那些喜欢她的男人,所以她才会被沧梦河戏弄。

她从小到大,家里人总是对她说她这也不行,那也不好……”

“她很好。”慕寒心中一阵莫名的难受,那些人对刘清妍的偏见,就连他这个敌人都觉得不可理喻。

然而,王茹却报以一声冷笑,反驳道:“她好在哪里?脾气大得要命,还总是自以为是,她就该被沧梦河教训!

许多人乐得看她被沧梦河戏耍!

你或许难以理解,于我们而言,自身是否安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决不能看着刘清妍过得好。”

“为什么?”慕寒着实无法理解,为何刘清妍的朋友都这般评价她。

“为什么?”王茹稍作停顿,无奈苦笑道,“只因众人皆醉,唯她独醒。

在学宫中平凡无奇、一直被孤立,被欺负的刘清妍,在十五岁时便能独自统领一军,两年间经历大小战役七百余场……

若她身为男子,必定会成为洛城的主帅。

只可惜,她是女儿身。有人出重金请来江湖高手,将她绑走,妄图夺走她手中十二部的战符。

也正是在那时,沧梦河恰巧去追杀那个人,于是顺手救下了刘清妍。

刘清妍便因此对沧梦河一往情深。”

王茹心中苦痛,刘清妍这一生,其实从来没有被人保护过,所以她才那么痴迷救过她的沧梦河。

奈何,沧梦河眼里根本没有刘清妍啊!

王茹恨透了那些帮着沧梦河勾引刘清妍的混蛋。

慕寒的目光早已从王茹身上移开。

王茹身后,刘清妍静静站在那里,仿佛王茹口中的人与她无关。

慕寒起朝刘清妍微微颔首,安静地站起身,道,“你们聊,我先出去。”

王茹一惊,却不敢转身。

刘清妍淡淡开口,“我没当主帅,是因为我离开了洛城,而不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男人。”王茹愤愤地低语。

“我那时候还没喜欢上沧梦河呢。”刘清妍将一纸彩签放在桌面,对王茹吩咐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那个慕寒……”王茹可不希望,刚赶走了沧梦河,刘清妍又重蹈覆辙,喜欢上这个慕寒。

“不用管他。”

说话间,刘清妍已步出水榭,在出门的瞬间,墨绿之光汇聚,如有生命般再次化为面具,遮住了她的面庞。

这面具,也是一种蛊虫,名曰守青,喜爱阳光,不仅能化身为面具,亦可幻作铠甲,有阳光便能自我修复,自我繁衍,是一种无比珍贵的蛊虫。

养蛊之人,对守青梦寐以求,只可惜其珍贵难得,即便有人走运找到母虫,手中的守青生长速度也极为缓慢。

想让它化为铠甲已是奢望,就是化为面具,都要多年精心呵护。

而且,守青自身颜色越浓,其母蛊就越强大,到了玄青色,不仅刀剑难伤,还能抵御毒烟毒雾。

总之,守青妙用无穷。

众所周知,刘清妍拥有举世无双的守青。

江湖传闻,刘清妍当年能在慕凉歌手中逃得一命,守青功不可没。

也是因为刘清妍逃过了慕凉歌的追杀,守青和翎雾,上了神兵榜,成为上面为数不多的几件蛊器。

毕竟,在传闻中,刘清妍的师父绯石君,乃是天下最强的蛊师。

据说绯石君当年也是军中一员,枭族来犯时,以全城百姓为祭养蛊,炼制出三种顶级灵蛊——翎雾、守青和三千烦恼丝。

翎雾和守青尽归刘清妍所有,然而三千烦恼丝却不知所踪,甚至无人知晓它究竟是何模样。

也因为守青的这种特性,只要有半点不信任,刘清妍都不可能脱下面具。

刘清妍身后,王茹突地叫住她,“卿卿,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

“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没必要为我在男人面前卖惨,更没必要为我去争那所谓的天下第一美人,我比你以为的,要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