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没有被他们看见,她也没有气馁,还在很认真的写字。

她想这次没有成功,以后也总会有机会的。

嗯,一定会的!

可她没等来夸奖,先等来了训斥。

她升入高中后,弟弟也进入那所小学就读。

他不是个有耐心的小朋友,对于这种需要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一笔一划写的作业,比揍他一顿还要难受。

他的老师也是当年曾经教过杜佳灿的老师,她当年在班里是个文静乖巧的小姑娘,再加上成绩优异,没有老师会不喜欢。

知道杜佳灿是他的姐姐以后,便建议他向姐姐学习一下。

本来他就讨厌写字,现在还要向自已的姐姐学习,他更不开心了。

妈妈来接他时,也是耷拉着脸,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妈妈就弯下腰低下头哄他,“谁惹我们家乖宝生气了,是不是老师凶你了,你告诉妈妈,妈妈这就去找老师去。”

“不是老师,是杜招娣。”虽然他不喜欢写字,但学生对老师有着天然的畏惧,虽然他不喜欢老师,但也不敢说他的坏话。

但是杜招娣就不一样了,哪怕是自已抢了她的东西,只要他假哭几声,妈妈就不会凶他,只会让杜招娣让着自已。

这一招他屡试不爽,谁让妈妈偏心自已呢?

“她,这死丫头怎么惹到你了。”妈妈一听,整个人就变了一个腔调,处于火山爆发前的状态。

杜招娣生性胆小又懦弱,哪怕凶了她,也完全不会有负罪感,她又不会难受。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叫难过呀!

所以妈妈很是心安理得,甚至把每天说她几句变成常态化的事情,像是打卡上班一样。

不,还不一样,打卡上班或许是为了全勤而不得不打,而在骂她这一件事情上,她没有半分的不乐意。

就完全是把她当成了自已不顺心时的发泄工具。

一听原来是写字的原因,这不好办!

写字想要写好难,但写丑容易呀!

只要她的字也写得不好看,老师也不用老拿她跟儿子作比较。

她越想越觉得可以,而且在说得时候,嗓门一定要大,声音一定要洪亮,这样才显得自已有理。

不对,我是她妈,我对她说什么都是有理!

就是这样!

回家以后,发现杜招娣已经把饭给煮好,只是不会炒菜,便去房间写起了作业。

“杜招娣你又去哪儿呆着去了,知道我们回来都不知道过来搭把手帮个忙。”才刚进门,妈妈就开始扯着嗓子喊她。

原本正在写作业的杜招娣吓得浑身一激灵,她不喜欢这个名字,也不喜欢被叫全名。

也是因为这个名字,她不喜欢上课回答问题,不管会与不会,她都一直低着头看向课本,因为她不想被喊名字。

班里面有个女孩子的名字和她一样,只不过她既是姐姐又是妹妹。

虽然她的父母也不喜欢她和姐姐,只喜欢她的弟弟,但没有关系。

姐姐最爱的人是她,而她最爱的人是姐姐,只要她们两个好好在一起就好了。

等长大了,就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去她们一直想去的春城,去过自已想要的生活。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是亮闪闪的,杜招娣满眼艳羡,真好呀,她也好想有个人陪着。

可现实是,她的身后什么人都没有,甚至也没有朋友。

刚开始是有朋友的,可是她的妈妈太凶了,对她朋友的态度也不好,久而久之,就再也没人愿意和她一起玩了。

妈妈就又开始冠冕堂皇的道:“正好没人跟你一起出去,你就多做些家务,做个勤快点的人,要不然以后你婆家的人该嫌你懒,把你扫地出门。”

她害怕妈妈说得这些会变成真的,更害怕他们现在就不要她,所以她总是沉默着接受妈妈说的任务。

“哎呦,你说谁家小孩儿跟你一样,半点没有人缘,一个朋友都找不到。”

见她干起活来,妈妈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嘴里还发出“啧啧”声。

她想,她现在一个朋友没有,您不是最清楚的吗?

可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听见声音后,她很快出了房门,十分有眼色的接过她手里的书包。

刚拿到手上,就被一旁的杜天赐拍了一巴掌,小孩子的手小小一个,很是绵软。

可当他用力挥打或掐人时,也是很疼痛的。

杜招娣的手上很快就起了一片红。

她眼神黯了黯,也没说什么,只是快速的将书包放在了一边,将妈妈手里拎着的蔬菜接过去,随后走进厨房。

一旁的杜天赐笑得像个小恶魔,觉得杜招娣是怕了自已。

看着杜天赐这过分的举动,一旁的妈妈也没出声,觉得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他才多小的一个孩子,做姐姐的就应该让着点小的,更何况,如果第一胎就是杜天赐,杜招娣根本就不可能会来到这个世上。

这样一想,杜招娣应该十分感谢她弟弟才对,就是带着这样的心理,哪怕看见杜天赐欺负杜招娣,她也全当没看见。

随后两人也走了进去。

在妈妈进入厨房前,对杜招娣说了一句话,直接让她沉默的表情开裂。

“你以后把字写得丑一点,你弟弟因为你今天都被老师批评了。”

她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虽然平日里知晓妈妈偏心,可也没想到居然能说出这样令她震惊的话。

她有些怀疑自已听错了,“您说什么?”

“你聋了?我说让你以后把字写丑点儿。”说完就给了她一记白眼,这一天天的跟她说话真费劲。

她想起几年前,自已满心欢喜的想要把作业拿给他们看,除了想让他们看,也是想引起他们的关注。

自从妈妈生产后,家里的每个人都被吸引过去,完全忽视了还有她的存在。

她当时想,没关系的,她也很喜欢新出生的小弟弟。

可是妈妈不喜欢她在自已跟前凑,也不喜欢她跟弟弟说话。

她就只能趁妈妈睡着,悄悄的趴在小床上跟弟弟说话,握着他的小手跟他说小话。

“弟弟,你好呀!我是姐姐。”

“你为什么没有牙呀?”

“你什么时候才能和我一起玩呀,大家都去看你了,没人搭理我。”说完这句话,忽然察觉像是在埋怨他。

她赶紧补充道:“我不是怪你噢,我很期待你的出生呢,还给你画了一幅画,等你再长大一些,我就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床上的小婴儿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的回应她,她也不觉得枯燥无聊,反而是很有兴致,觉得他听懂了自已的话,在回应自已呢!

后来他长大了一些,四五岁的年纪正属于猫嫌狗憎的年纪,最喜欢在她的房间里乱翻一通,那幅她藏起来的画也没能逃脱。

说要送给他的礼物,也终究是没能送出去。

那幅画里,绿色的田野上,是她牵着弟弟的小手在放风筝,而爸爸妈妈则满脸笑意的站在他们身后。

每一次的争辩都起不到任何作用,这也让她变得越来越沉默。

有的时候,看着餐桌上说说笑笑的另外三个人,她总会生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已只是在寄人篱下。

长久的沉默在听到这个无理取闹的要求后,忍不住爆发。

“凭什么,凭什么他的字写得不好看,就得让我来写丑。”原以为长久的沉默会让她说话不利索,却没想到说得及其顺畅,或许是早在心底询问了无数次,所以在开口时,完全没有半点磕绊。

“你跟我吼什么,就你嗓门大。怎么,让你写个丑字还委屈上你了,人家说字如其人,就你长得这个样子,你配写这么好看的字吗?”

杜招娣的心像是被撤了一个大窟窿,而妈妈的话更是化作冷风,不要钱似的往里面灌。

她情绪有些激动,难受的指尖都在颤抖。

“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愤怒的火焰灼烧着她的心,终究是失去理智的问出这样一句话。

之前的一切,她都可以自欺欺人的骗自已,他们只是对弟弟更好一些,其实也还是爱自已的。

可现在她真的迷茫了,真的会有人对自已的孩子说这样难听的话吗?

“你说什么?”妈妈的声音陡然增大。

“你真是没有良心,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把你养这么大是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穿,你现在还敢这么想。”因为说话很用力,牵扯住了她脸上的肉,显得整个人面目狰狞。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这里,那你走,有多远就走多远。”边说边推搡着杜招娣的胳膊,大力的拽住她的胳膊,就要把她推出门外。

打开门就发现,刚下班回到家门口的爸爸。

见两人拉扯着的模样,皱起了眉头,压着声音斥道:“你们俩这算怎么回事,快进去,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让人看见了笑话。”

连忙将娘俩推进房内,关上了门,将争吵声隔绝。

“你听听你女儿说得这是什么话,现在都怀疑她不是我亲生的,人家现在要去找自已的亲娘去了。”关上房门后,她就火力全开。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还不跟你妈道歉。”爸爸听完后脸色变得严肃,对着杜招娣斥责道。

“我没有错,我不道歉。”杜招娣说完后就跑回了房间,将房门锁上。

她无力的滑坐在地上,靠在门后,将脸埋进了臂弯,小声啜泣起来。

妈妈还在外面大吵:“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养了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女儿,现在都这样,以后还得了。”

说完后就来到杜招娣的门前,大声冲里面的人喊道:“你今天的作业必须写得难看,我明天看完你的作业才能走,否则你休想走出这个家门。这可不是义务教育阶段,我说不让你去也不会有人来管闲事。”

随后又大力的拍了拍门“听见了没有。”

没有听见里面应声,继续讽刺的说着:“既然你这么有劲头,晚饭也不用吃了,饿一顿就老实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

其实房子的隔音也没那么好,争吵的声音又很大声,邻居早就听见了,现下正坐在餐桌上小声八卦这件事。

“这小姑娘硬气一回了,就她那个妈,我都不想说啥,整天耷拉一个脸,嘴上也不饶人。”脸上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爸,好好吃你的饭吧。”林然见自已父亲这个样子有些无奈。

之前因为一件小事,自家父亲跟隔壁阿姨起了冲突,阿姨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就算是没理也会用大嗓门压过你的声音,显得自已有理,自已父亲这有些笨拙的嘴,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他在外地上大学,回来一趟不是很方便,现下正好是国庆假期,就想回家待几天放松放松。

毕竟医学生的日常是真的很忙碌!

他的母亲身体一直算不得好,他的梦想一直都是成为一名医生,将来可以治好母亲。

可还没等到他成为医生,就在他高二那年生病离世,成了他最大的遗憾。

父亲说母亲走了也好,走了就不用再承受病痛的折磨了。生命的最后,他亲眼见证妻子的身体逐渐变形,瘦弱的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半夜还会因为疼痛而睡不着觉。

如果真的像父亲说得那样轻松,也就不会常被他看见父亲一个人抱着母亲的遗像痛哭。

生老病死是人这一生的命题,却是除了第一个是让人感到喜悦的以外,其他都避免不了带上沉重的色彩。

“哎,你这孩子,到底谁是父亲。”他嘟囔道,但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已想要说话的嘴巴。

“说到底那小姑娘也可怜的很,摊上这样一个妈,她那个爸也不是啥好人,尽和稀泥,半点事不管。要是他劝两句,他老婆也不会那么过分。每次他老婆说完了,他就在那充老好人,让她姑娘别跟她妈妈一般见识。”

林然基本上没见过她几次面,每次见到她都是低着头匆匆的过去。

如果自已母亲知道,一定会很心疼。之前她就说想有个小姑娘,因此平时见到小女孩都会特别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