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失眠,陆绮媛又跟朋友打了一晚上游戏,快天亮才睡。醒来的时候,太阳又快要下山了。
她按开窗帘的按钮,看到火红的夕阳和一望无际的大海,浪花拍打着沙滩,将潮汐推得越来越近——就这么盯得她眼睛都酸了。
明姗早就出门去吃东西了,给她带了一份回来,送到了房间里。
“别说我对你不好,有吃有喝地供着你,还想要什么随时开口。”
这套度假别墅是孙明姗名下的,就在天海湾旁边,而天海湾也只有一家酒店,那就是玺润集团开发的“润远·天海湾”——陆家也占了一部分股份。
陆绮媛本来想回自已家的房子,但在另一个海湾,跑来跑去麻烦,就住孙家的客房了。
“还想喝一杯豆浆。”
“行啊,在此之前,你先回答一下我,你和那个谢定澜什么关系?”
她刷牙的手一下子顿住,装听不懂:“你说什么呢?”
“你别跟我装了,我看了监控,他看到你的时候都愣住了,这反应肯定不是什么陌生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陆绮媛抗拒地摇头,将头发甩得高高的:“不说不说。”
“宝贝你可千万别犯糊涂,谢家和任家算是世仇,你要是跟谢定澜扯在一起,那就是直接打任家的脸啊。”
沪城的谢家和京北的任家上一辈曾经有过联姻婚约,结果谢家的二叔负了任家的小姑,说是要娶一个舞女进门。这无疑是在打人家的脸,任家老爷子一怒之下把事情闹了个满城皆知,也伤了谢家的面子。
结局是任家小姑低嫁他人,谢家二叔被流放国外。
因此两家也断绝来往了,听说最开始两家人见面都要红眼,现在稍微好些——也只能做到互不理睬,说白了内里还是记仇呢。
可任家是陆家派系,所以基本上是规避来往的,何况,任律在名义上还是陆绮媛的未婚夫。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任律那就是骗他奶奶的,没有正儿八经的婚约。”
“你别开玩笑了,就算没正式的婚约,消息那么多人知道了,你不嫁任律也就算了,难道还要嫁谢定澜?”
她就是因为知道不可以,所以才躲得这么快。当初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她就跟谢定澜提分手了,再也没见过他。
“什么嫁不嫁的?我这不是压根没理他吗?”
她不像哥哥姐姐那么有本事帮家里打理生意,至少应该做到在他们的庇荫下安分守已,不拖后腿。
任家和陆家的关系除了世交,更有任律的各位叔伯都坚定地站在陆家大伯阵营的派系绑定,这不是开玩笑的。
陆绮媛表情垮着,人都蔫儿了。
“圈圈,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基本上是没什么转圜余地的,你可千万别犯傻。”
“知道了知道了。”
陆绮媛心里乱着,还在想有什么话题可以让明姗揭过这个话题,恰好孙家的阿姨就来通报说郭爽来了。
这个时候来,自然是为了李一鸣来的。
故意拖延了一阵下楼时,她看到郭爽如芒在背地坐在孙家的沙发上,一见到她出现立刻站起身来,抬起眼睛来打量她的神色,似乎确认她没有迁怒松了一口气。
陆绮媛在心里觉得好笑,这件事的处理上,郭爽倒也不算有问题,如果郭爽没拦住李一鸣的第一次动手,那事情才是不可挽回了。
要论处理人际关系,没人比郭家姐弟更精了。
“圈圈,昨天李一鸣没碰到你吧?他也是喝多了才会管不住自已的嘴,今天还跟我说想和你亲自道歉……”
陆绮媛抬手示意她坐下,自已靠在了单人沙发里:“向我道歉?”
“是,你放心,我没跟他多嘴说你的身份,他是酒醒意识到自已的问题了,诚心想道歉的。”
孙明姗拿起沙发上的娃娃垫在自已膝盖上:“这种狗东西,仗势欺人惯了,看到漂亮妞儿在局上就觉得是勾引他来的,哪儿来这么大脸啊?也不照照镜子,自已那副蠢样子。”
郭爽连连点头:“是啊,他家里都是琼州人,而且他爸是琼州市的二把手,估计是在这边无法无天惯了,确实该长长记性。”
她跟孙明姗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懂郭爽话里的意思:“他这样儿的,在京北当孙子都不够看,在琼州倒是当起了太子。”
“估计是最近天海湾二号竞标的事情,不少人来找他爸,让他也翘尾巴了。”郭爽状似无意地说,“听说玺润也想把天海湾二号拿下来,跟省里市里都在铺垫。”
天海湾现在只有玺润将一号地开发成了国内赫赫有名的超五星级酒店,已经成了“奢侈”的代名词,今年天海湾二号放出竞标的消息,玺润自然是想延续自已的优势。
如果这个时间节点和琼州的地头蛇交恶,哪怕是“强龙”也要吃亏。
陆绮媛脑子转了一圈,点头:“那你让他来吧。”
“我今天就让他来家里给你道歉。”
“我们要出去海钓,让他下午再来。”
郭爽说:“好,这事儿就在天海湾了结吧,别往京北传了吧?”
她也有这个意思:“嗯,别往家里传。”
“嗯,我这就去跟他说。”
郭爽来去匆匆,连茶都只沾了沾杯沿留下一个烂番茄色的口红印。
孙明姗看她恣睢的背影撇了撇嘴角:“这种事情她倒是积极,这又是在人面前卖了个人情吧?”
陆绮媛打开沙发上随便丢着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打开邮箱处理工作,随意地评价:“她倒是跟我爸带回家的那个人有点像。”
“这么说……是有点像。”
八面玲珑的,谁也不得罪,真有问题了,自已还能占个好人的优势位置,把人情收了。
孙明姗往自已的腿上抹着防晒霜,伸长脖子看她的屏幕:“你还真对这俱乐部上心了?说实话,我是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电竞,回国之后好好的京北不待,跑去沪城。”
陆绮媛名下的这支战队,是她哥送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做电竞本来就是亏比盈利多,这支战队原本的三位老板是为了情怀一直撑着,但总要面对现实,于是陆启昭就买了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将俱乐部改成了她的名字。
她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喜欢,就是觉得挺热血的,看比赛的紧张、获胜的激动、落败的沮丧都是非常鲜活的情绪,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人只是活在某些瞬间的。
她希望这些瞬间可以久一点。
“京北又不需要我,他们做得那么好,我干嘛去添乱。”
“说真的,这么多大家族里,就你们家最和睦,难怪说家和万事兴,宏远现在如日中天,你这甩手掌柜当得称心如意。”
“我们家的人,最有自知之明,擅长什么就做什么,不勉强自已才最快乐。”
明姗笑:“那倒是。”
陆绮媛点着鼠标:“我不会造导弹,也不喜欢官场那一套,还有做生意那些数据我看着就烦,就想干点儿开心的事情。”
“家里那么多人赚钱,你就享受好了,总要有个会花钱的嘛。”
“就是。”
她很快将邮件都看完给了回复,顺便在后台将要过的文件给审了,速度很快,两个人一块将自已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
在港口登船时,她远远地看到天海湾,还有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有不少人在玩悬崖跳水,都选的是比较低的位置,最高点没人敢冒险。
跳水其实也挺有意思的,不过容易有意外。
而海钓这个爱好,曾经是她大堂哥陆启棠最喜欢的,在琼州这边的一家海钓俱乐部放了不少的工具,现在他忙得没空享受,陆绮媛自然就代劳了。
她和明姗两个人,还有游艇上的司机和服务员,加起来一共不到十个人,钓上来就在船上料理了。
吃最新鲜的鱼,陆绮媛莫名其妙地过敏了,脖子上起了疹子又红又痒,不算严重,但船上没有药,一直忍着到下船。
她们刚要去找药,就看到一群人等在了码头,最前面的是李一鸣,郭爽不知什么原因居然不在这里。
“周小姐。”
为首的正是昨天对她动手动脚,出言不逊的李一鸣,身后跟着的几个男男女女气场很弱,弱到一看就是来道歉的。
陆绮媛在外面用的名字一直都是“周媛”,跟了妈妈的姓,名字普通大众,也没人会联想京北的周家。
所以,李一鸣这个道歉,大概率是真不知道她是谁,只是……手插口袋的样子也看不出真诚。
李一鸣扭扭捏捏,放不下他的少爷架子,脸色又倔又别扭:“昨天的事情,希望你别介意。”
“我为什么要不介意?”陆绮媛脸色冷淡,看着李一鸣,“你昨天不是很嚣张吗?不想道歉,你也可以不道歉啊。”
“见好就收行吗?”李一鸣脑袋左右扭动,“说实话我没想到你是谢定澜的人,招惹你算我眼瞎,但你确定他会一直对你有兴趣?等你流入市场了,不还是我们……”
“烦死了。”
陆绮媛把手里的包对着李一鸣劈头盖脸地砸过去:“你家里没教你尊重人?流入市场?你对市场这么了解,是自已做过是不是?”
“你……”
“你道歉没用,让你爸和你一起来,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家到底都是些什么家教的东西。”
李一鸣缓过劲来了:“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他身后还有个绿衬衫替他说话:“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陆绮媛抬高了下巴,“在我这用不着什么谢定澜,你去找郭爽,让她和你好好聊聊,你再决定怎么跟我说话。”
“你拽什么拽?”
明姗出声:“拽?你们没见过真拽的吧?什么二流货色就在这吠?再多说一句,我亲自回京北请你们家里长辈来聊聊天?”
無錯書吧都知道明姗是孙家千金,几个人都先消停了,真就不敢说话了。
李一鸣脾气也炸了:“你能不能别把事情弄大?我不就是碰了你一下吗?你就非要揪着不放?太没意思了吧?”
“谁要跟你有意思?”陆绮媛看向那个高处的悬崖,“想道歉,那你拿出点诚意,从最高的地方跳下去,我就原谅你。”
绿衬衫惊讶:“那……那可有几层楼高,弄不好人都要废了的。”
“那你好好弄。”
“没必要吧,弄到最后大家不好收场了。”
“不用大家收场,我来收。”陆绮媛这话神色自若,看向李一鸣,“怎么样?请你爸来和你一起跳,还是你一个人把事儿了了,你自已选。”
“你!你等着!”
李一鸣现在势必是不愿意服软的。
陆绮媛看着李一鸣的背影,强调:“我再说一遍,我料理你,用不上谢定澜,敢找他,我就废了你。”
明姗拉了拉她,示意她看左边。
在椰树下,就是被她说“用不上”的谢定澜,他不知道看了多少,表情平静中带了一丝低落。
他身后还有个男人正瞠目结舌地看着陆绮媛,又因为天黑看不清,使劲瞪大眼睛想记住她的长相。
谢定澜往这边走了,陆绮媛下意识地想躲,但这次谢定澜是下决心拉住她,连明姗都愣了。
“孙小姐,”他身旁那位彬彬有礼地向明姗发出提醒,“关于天海湾的开发,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请教,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这就是要支开明姗,让谢定澜和她单聊了。
陆绮媛知道这躲不开了,对明姗点点头,于是这片沙滩上暂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她不太想看谢定澜的脸,一直侧对着他,谢定澜拉着她的手扯了一记,让她转过来看自已。
“放开。”
“不放。”
她握紧拳头,试着扭了好几次手臂都没能从他手里逃脱,皮肤上泛起大片的红色:“谢定澜,放开我。”
“昨天不是还装不认识我吗?”
“我记得我说过分手了吧?”
“我没同意。”
“我早就订婚了。”
谢定澜握住她的手松了一下,也就是一下而已,重新握紧:“我不信,我没看到过你身边还有其他人。”
“读书的时候他在国内,我们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青梅竹马,是最合适的人……”
“你说这些,是在哄我还是在劝自已。”
劝自已放弃他,不要再继续心软下去。
她被戳穿之后也不急不躁:“谢定澜,我们不合适,你也看到了,我就是刁蛮还任性,得理不饶人,你需要的是一位温柔懂事的贤内助……”
“别替我做决定。”谢定澜似乎很讨厌这个说法,“我需要什么,我自已很清楚。”
“我们分手的时间比在一起的时间还久很多,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旧情难忘的。”陆绮媛让自已坚定地告诉他,“我早就忘记了,只是不想被你纠缠。”
谢定澜眉间皱起一丝伤心:“对于你来说是这样吗?”
陆绮媛肯定地点头:“对,我承认我在有婚约的情况下和你接近不够道德,但……我现在想及时停止这场错误了。”
这就是一场错误。
她和谢定澜之间是注定没有结果,何必在这个时候越陷越深呢。
他放开了手,海风吹着他的头发在眼睛上微微颤抖,让她有了这人在伤心流泪的错觉。
“李一鸣的事情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你帮忙,自已可以解决的。”
她礼貌地说完,对他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每走一步,她都觉得自已的心有一个角落在慢慢塌陷,还是深吸一口气,忍着没有回头看。
他大概还等在原地吧。
昨天那首歌里的歌词里男生怎么唱的来着?
既生苦难我西行,何生红颜你倾城。
有时候也不需要做错什么,就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以”。
“谢定澜”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就意味着隔着银河的牛郎、留不住要西行的唐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