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国回来之后,陆绮媛已经对麻将失去了兴趣,其次也是时间、搭子都没找到,所以生疏了许多,但气势仍旧要做足。
玉姐连赢了两局,等待牌码上桌之前从手边的桌上抽出了一根烟。
“能别抽吗?”
玉姐的手顿了一下,凤眼上下打量着她,不置可否,但烟嘴敲在桌沿终究没点燃。
“小姑娘脾气倒挺大的。”陆绮媛的下家脖子上戴了块翡翠无事牌,如同一汪绿泉,格外显眼,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盯着他脖子看。
“闻不惯。”
“你先别想烟了,想想你这手气,可别不认账。”
陆绮媛单手支着下巴:“你别替我担心,钱也不会流到你那儿去。”
“听你口音,北方的?”
“京北的。”
翡翠哥点点头,跟玉姐对视一眼:“怎么跟这个小白脸扯上关系的?”
“他骗我朋友为他担保借了一千两百万。”陆绮媛顺着牌码拿回自已那堆牌,手臂延伸时,身体还是不动的。
翡翠哥倒吸一口凉气:“可不是个小数目。”
“是啊,所以我非得找他才行。”
“现在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她无所谓地笑一下,手搭在靠着麻将桌的高尔夫球棍上:“现在我是债主,我想怎样就怎样咯。”
上下两家都去瞥玉姐的脸色。
她起先的目光还在牌桌上,总以为陆绮媛是个被何硕玩弄了感情的富家千金来要说法的,听到后面,视线慢慢上移,码牌的手凭空搓了搓。
“一千多万,你替他还了?”
陆绮媛扣扣桌面:“这不是还有两百吗?现在这个人身价可高了。”
“他哪有钱还你?”
“这钱一是买我朋友平安,二是买我出口气。”陆绮媛比着两根手指头,晃悠晃悠,“不蒸馒头争口气,就跟今天这局牌一个性质。”
这话出来,又沉默了。
祁辛和许纯以最快速度赶到时,就看到陆绮媛支着下巴在玩筹码,拿着塑料片一个一个地往跪在地上的何硕脸上砸。
她看起来百无聊赖,见到许纯眼前一亮:“纯纯。”
“圈圈,你……”
“这个给你。”
陆绮媛将自已的球棍递给许纯,笑嘻嘻地退了半步。
刚才玉姐的有意向让,让牌局的进度快了许多,陆绮媛几乎是每一把都能碰到自已想要的牌,输的倒赢回来,直到玉姐主动推牌说“够了”。
他们三人一同离去,将人和包厢都留给她了。
何硕一开始死不承认自已是“何硕”,一口台湾腔说自已是同胞有法律保护。陆绮媛翻个白眼压根不接茬。
后来开始求饶认错说自已是瞎了眼,有些积蓄愿意变卖了去还债。
车轱辘话听得陆绮媛耳朵都长茧子了,又把人嘴巴塞上,直到许纯过来。
黄毛把自已的袜子从他嘴里拔出来,笑呵呵地甩到了地上:“哥们儿这两天没洗的袜子味道还不错吧?”
何硕差点又要撅过去。
“恶心吗何硕?”许纯五指紧紧地握住了球棍,“你自已可比这袜子更恶心,恶心太多了,你简直就是发烂的臭脓疮。”
何硕用膝盖往许纯面前走:“纯纯,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纯纯,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肯定改正,我们结婚,我一定给你幸福的生活,我……”
“滚吧你!”
许纯第一杆就甩在了何硕的嘴唇上,直接打落了他那两颗门牙,血顿时都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祁辛摸了摸自已的人中,往陆绮媛的方向看去。
她还是保持着坐在牌桌上的姿势没动,看着许纯在何硕身上撒气。
怎么说呢?许纯还是温柔了,要是陆绮媛,她一定会让何硕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许纯打累了,撑着桌面坐下来,喘着粗气,似乎要把这段时间躲躲藏藏、事业断崖、牵连亲人的气都吐出来。
何硕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像条烂狗侧趴在地上,脸肿得血肉模糊看不出人样,身上的衣服也染了好几片。
祁辛眼神示意人来收场:“再打下去出人命就要惊动京北那边了。”
她去看许纯的表情,半晌没得到回应,于是对祁辛扬下巴表示了同意。
“去查查他现在的住处还有什么东西,一分钱也不能给他留,至于他自已……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先留着吧。”
何硕张开冒着血的嘴要说什么,都很模糊:“我要告你……”
陆绮媛笑了:“那你去吧,看是你诈骗一千两百万的量刑重,还是我揍你一顿量刑重。”
许纯一只脚踩上了何硕的脸:“我还没告你,你还好意思说告我?”
“纯纯,我……”
“别叫我名字,特别恶心。”
“他倒是给了我一个思路。”陆绮媛指尖点着下巴,“要不我送你去吃牢饭吧,下半辈子也算是让你‘衣食无忧’了。”
“不……不……”
陆绮媛看一眼祁辛,笑意收拢凝结成寒霜:“就这么办,如果他要反诉,就让他冲着我来。”
“媛小姐,京北那边……”
“真要被家里知道了,更惨的肯定也是他。”
祁辛让人将何硕从许纯的脚下像摊烂泥似的拽起来,何硕的两条腿就像两根软趴趴的面条还拖在地上。
“诶,别走正门。”
陆绮媛想到这是乔家的地方,虽然事情是在包厢里解决的,可终究是“砸”场子了,何硕的脏血将地毯都给弄脏了,总不好再把外面的客人惊着。
这种会所,最重要的就是“清净”。
人是从消防通道给拖下去的,一点面子没给,也一点对伤口的顾忌也没有。
这种骗钱骗色的玩意儿,一直都是食物链的底层。
祁辛退出去之后轻轻带上了包厢门,合上的一瞬间,许纯便抱住陆绮媛哭了起来。
近半年的躲藏,甚至内心都会对曾经爱过的人心中抱有希冀——哪怕他是死了呢?!
真正面对这个人的无耻,她替自已曾经付出的一切都感到不值得,更是因被自已连累牵扯的亲友愧疚。
“好了好了,不哭啦,要是再难受,我让他们把何硕带回来再给你打一顿行不行?”
“呜呜……我就是太后悔了……对不起……呜呜……”
“也怪我,没早点注意到你的情况。”
但凡早些察觉,她就能早点将许纯从困境里拉出来了。
“呜呜……”
陆绮媛拍拍许纯的背安抚,多少有些无奈。
她所知道的许纯并不是什么恋爱脑,曾经何硕也将家世不错且踌躇满志的三好青年演绎得炉火纯青,又摆出要和她“一起走花路”的样子,许纯的心动都是在计算之中。
许纯想要一个并肩作战的男友,玉姐需要一个乖巧听话的奶狗,或许还有其他人被何硕各种各样的面目骗过。
只能怪这张网太密了,她们发觉得都太迟了。
“叮咚~”
包厢的门铃响起,许纯立刻从陆绮媛的怀里出来用衣袖擦拭眼泪,退避地侧过了身去。
陆绮媛略收拾心情,亲自去开门。
门外不是来提醒的服务员,而是方才在大厅里经理用眼神请示过的那个男人。
一身暗绿色西装站在巴洛克风格的走廊上,男人的表情既戏谑又深沉,这双眼睛似笑非笑,更是在打量她。
“这位小姐,你们的账算完了,现在该我们来清算清算了?”
陆绮媛拧眉,不太舒服地眯起眼睛同样打量回去:“今天的确是我们冒犯了,我们会照价赔偿。”
“倒不是钱的事。”男人手插进口袋,“我乔家的地界让人带着家伙进来说砸就砸,传出去,我们家的面子往哪搁?”
陆绮媛默了片刻。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乔易渊。”
她有一瞬的茫然,也想明白了。
这个姓,一定就是这里的少东家了。
“所以周小姐打算怎么解决?”
“你认识我?”
乔易渊点点头:“冠军俱乐部的总经理,谁会不认识呢?何况乔家旗下也有品牌赞助了QYG俱乐部,难道周小姐不知道?”
她点头:“我知道了,那你想怎么样?”
“一时间还没想到好的条件,不如周小姐先欠着?”乔易渊这话说得轻佻,“总有机会还的。”
对方当下愿意放过,陆绮媛也不会较劲,从善如流:“那好,乔总想到要什么了,随时可以说。”
“要盛海的商业机密也可以?”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要真是赞助商和战队经理的关系,乔易渊恐怕没那么好说话,可现在到底是谁在传她和谢定澜的事情?
“乔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都知道我们俱乐部背后是京北的陆家,怎么会跟谢家有关系?”
乔易渊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别着急嘛,我就是开个玩笑。”
“这可不好笑。”
“是吗?我觉得还是挺有趣的。”乔易渊比方才还要放肆,“谢家想办法在跟苏家联姻,你这边又偷了谢定澜的心——难道谢家又要第二次得罪京北了?”
她的嘴角僵硬,将笑未笑:“乔总还是挺会为别人操心的。”
“八卦嘛,人人都好奇。何况乔家和谢家都是沪城的,合作紧密,我也得关心关心好兄弟的动向,尤其是定澜。”他笑眯眯地说,“我们可是从小学就是同班同学。”
“哦,那祝你们友谊地久天长。”
乔易渊在她面前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尴尬,视线从她耳畔延伸到房间内的许纯:“那你的朋友?”
“我自会照料。”
“哦~”乔易渊冷不丁地抛出来一句话,“你知不知道刚才牌桌上有一位是谢定澜的表舅?”
“什么?”
“准确说是谢夫人娘家的远房表哥,脾气不太好,听卖翡翠的坡哥说他刚都生气了。”
那就是她的上家一直不说话的那个,翡翠哥和玉姐都有意让着她,但上家一直不说话,脸色越来越差。
看来又得罪人了。
她不甚在意:“是就是吧。”
“小心他找你不痛快。”
“那我也让他不痛快。”
真当她吃素的呢。
正好这个“表舅”对她动手,她反而还有由头闹大点,动用家里的手段也不怕没由头了。
她问:“玉姐和坡哥的联系方式你都知道吧?”
“有,怎么了?”
“给我一下。”
乔易渊退半步:“凭什么?”
“不给算了。”
她又不是查不到。
“给,那你加一下我微信,我发给你。”
“算了。”
她就是不想跟乔易渊有什么牵扯,莫名觉得这人特别阴,肯定和谢定澜关系不怎么样。
陆绮媛想也没想就带着许纯走了,给乔易渊留的是祁辛的电话:“你想好要我怎么还人情了就跟他说——我欠的人情就是我的,你不用担心我还不起,更不许找别人。”
她将许纯安置在了云顶花园那边的房子里,尽管许纯一直说着会尽快搬出去,可目前公司还没恢复许纯的主持场次,很多东西都需要从头开始了。
無錯書吧她钻进车里准备回俱乐部去,两台手机都响起来,谢定澜和陆启昭的电话同时打了进来。
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她清了清嗓子,接起来给她哥问安:“那阵风把三少爷吹到我这来了?”
他单刀直入:“你在沪城做什么了?”
“啊?”
“有人来跟我拐弯抹角地打听你,还说……给俱乐部换个经理。你是得罪人了?”
“我就是……没啊,朋友遇着点事儿……你知道吧?许纯,就之前还追过你的那个……”
“停停停,别说这些,我女朋友要回来了。”
陆绮媛翻个白眼,就你谈恋爱了了不起。
“这些事儿一句话说不清楚,沪城这边的人我又不熟,难免有点摩擦……”
“这样吧。”陆启昭一到这种语气,就是已经决定好了,“过几天不是有个慈善晚会吗?VENUS那个,战队不是也会去吗?”
“嗯,怎么了?”
“你藏得够久了,现在也该出来溜溜了,我带你去。”
“我是驴吗?溜什么溜?不行,我……”
“之前奶奶也说了,让我带你出去走走,别总是在小圈子里拘着,现在是个机会。”
陆绮媛心如死灰地倒进座位里,做最后的挣扎:“不能不去吗?”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现在好了,她打算跟谢定澜偷偷摸摸谈恋爱的计划彻底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