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想了,陆绮媛让强行逼自已停下来,睡觉睡觉睡觉。
但现在不是她生物钟里睡觉的时间,催眠自已只是浅浅地眯着,睡到天色漆黑又自动醒了。
她拉开房门,客厅没有开灯,但窗外星光熠熠,谢定澜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黑色西装外套丢在一边,他颈间的领带扯松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和袖扣都松着,两枚金色袖扣掉在地上。
从他身上,她感觉到了一种浓浓的——颓靡和厌世。
但他收敛得很快,坐直起来又是冰壶秋月的气质:“醒了?”
“嗯。”她摸了摸自已的脸,“你和太子爷吃完饭了?”
“嗯,喝了点酒。”他按了按太阳穴。
“顺利吗?”
他点头,碎发跟着他晃了两下,双目如同星子定定地跟着她移动:“饿不饿?本来想给你带晚餐,又怕冷的吃了伤胃。想出去吃还是叫酒店送过来?”
她看着远处的表演舞台:“去走走吧,带上冰糕。”
玺润不止一个用餐的地方,但这个时间,正餐已经要结束了,好在还有其他小吃和烧烤的地方,她随便点了些东西,坐在沙滩上看谢定澜跟冰糕玩飞盘。
小柴的腿短,每一次奔跑却像是要飞起来一样用力,路过的人跟它打招呼,夸它可爱,它也能听懂,朝着人家摇尾巴。
有年轻的女孩儿问谢定澜能不能摸摸小狗,它也自已摇着尾巴先答应了。
“真乖呀,这么可爱的小狗叫什么名字呀?”
“冰糕。”
“这么甜的名字,难怪小狗也这么甜。”女孩看了谢定澜好几眼,“你的小狗几岁了?”
谢定澜回答她:“我女朋友的狗,得问她。”
女孩听懂了,左右张望一下,视线停在一直盯着这边的陆绮媛身上,抱歉地说:“不好意思。”
陆绮媛摇头,表示和自已无关。
谁是他女朋友了。
他爱跟谁聊天就跟谁聊,反正养狗的男人最好搭讪美女了,对方说话还跟抹了蜜一样,可不比她的冷脸有意思吗?
乐队那边现在正在唱的是一支小甜歌,女主唱人美歌甜,声音带着一丝妩媚的诱惑:“我猜你也想靠近吧,直到我睫毛轻刷着你脸颊,直到你低头就吻到我长发……”
谢定澜走过来,将冰糕的牵引绳交给她之后进了店里。
过了几分钟,她视线里出现了一支红玫瑰。
他解释:“买单的时候送的。”
“我不喜欢红玫瑰。”
“那你喜欢什么花?”
“昙花。”
只能在月光下绽放出刹那芳华,美好转瞬即逝。
谢定澜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我记得小时候跟着奶奶在园子里守过一次,很惊艳。”
“是吗?酝酿了那么久,从泥土里挣扎出来,就只开那么一下。”
“很多花开得再久,也不如昙花那么一刹那。”
她点点头,继续低头喝粥。
海虾粥里撒了香菜,她忘记提醒老板不要加了,又懒得挑,所以用勺子仔仔细细地舀,总是不小心把香菜弄进来。
谢定澜从筷筒里抽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夹走她勺子里的那片绿色:“怎么不重新点一份?”
“饿了。”
“先吃点其他的,我挑完给你。”
她将碗推到了他那边,自已挑着吃起了自已点的凉菜。
冰糕还在孜孜不倦地冲她摇尾巴,陆绮媛低头摸摸它脑袋,抬起手的时候谢定澜已经拆了桌上的湿巾给她。
“擦擦再吃,它玩得刚身上都是灰。”
陆绮媛接过来,冰凉的湿巾在手心攥了又攥,被海风吹得透心凉。
他将挑完的粥放到她面前,就像是某次他们一起去唐人街的粤菜馆,替她挑走了虾仁滑蛋上的葱花。
她不会因为有人为自已挑不爱吃的菜就觉得感动,只是眼前的谢定澜,心无旁骛得像是对待一份优先级最高的项目策划,认真的眉眼吸引到自已了。
回忆顺着海风吹回了四年前的八月,伦敦夏日的末尾,也是她大四学年将要开始的日子。
突发奇想地因为看直播喜欢上了“国粹”,正好,叶依依从国内弄了一台麻将机过来,约她打麻将。
谢定澜就是那个时候,带着伦敦的雾气与寒雨走进了别墅大门。
她坐在沙发上和叶依依聊着天气与假期,抬起头看到了他蜜色的眸子,温和地冲自已点点头。
“这位是周媛,这位是谢定澜。”叶依依的男朋友主动为二人介绍对方,笑着说,“听说你最近缺钱,来我们这营收来了?”
谢定澜人如其名的平静,听到这打趣也丝毫不反驳,将黑色的长柄伞放在墙角,回应他:“嗯。”
叶依依将泡好的热可可给了谢定澜一杯:“那你可打错主意了啊,我们这有新手buff。”
他接过冒着热气的马克杯,带了一丝笑意朝她这边看过来。
陆绮媛接触的留学圈大部分都是来混学历的富二代,毕竟她自已也差不多,但也有不少凭自已的努力来留学的人,听到谢定澜“缺钱”,还在心里想着:他这气质倒是一点也不像生活窘迫,劳碌奔走的那种人。
“人快齐了,我们先下下棋。”
叶依依在棋盘上继续下了一颗子,示意陆绮媛继续。
她从谢定澜身上收回目光,打量全局后,继续补全自已给叶依依织的那张“网”。
叶依依还没察觉危机,倒是谢定澜弯了弯嘴角。
她对谢定澜的第一印象就是觉得挺聪明稳重的一个人,情绪总是很内敛,不像是和他同龄的叶依依男友伍焘那么招摇高调。
可能是某个书香门第出来的人吧。
她这么猜测的,家里条件或许就是中上,出国之后想靠自已的努力学习,或许毕业之后还会留在伦敦工作。
“到你了,圈圈。”
她回过神来,又下了一颗子,不经意地问:“今天哪些人来?”
“你、伍焘、谢定澜,还有Kathryn在路上了。”
“还是老规矩?”
叶依依看一下在单人沙发上坐着的谢定澜,问他:“老伍跟你说了规则吗?我们打得不算小。”
“嗯。”
“好。”
陆绮媛装作不经意地,跟着叶依依看向他。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夹克外套,在八月的伦敦很稀松平常的穿着,肩上和裤腿上沾了雨点,坐在那里无端有种“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岿然不动。
再次感慨,真稀奇。
那天谢定澜坐她对家,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似的,赢了很多把。
他似乎开了上帝视角,把别人需要什么牌都算得死死的,连碰的牌都很少放出来,虽然很少抓人放出来的炮,神奇地一直能自摸。
陆绮媛杠到了一张牌,伸手去抓牌堆末尾那张牌,恰好谢定澜在推牌堆,两个人的手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一起。
像是触电一般,指尖酥酥麻麻的,电流滑到心脏,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跟他对视。
他嘴角轻轻地勾着,用下巴示意她去看牌。
“哦。”
明明没人跟她说话,她就是应了一声,学着用大拇指抹过牌面,惊喜地打开:“杠上开花!”
“哇,绝章四条被你摸到了。”
“我的八条都在哪儿啊?怎么就是胡不到呢?”伍焘推倒谢定澜的牌面,惊讶地说,“你胡六九万,怎么不抢她杠呀?”
因为陆绮媛是碰了九万之后,又摸到了一张九万,如果有人胡这张牌,是可以“抢杠胡”的,而且也算是升番的大胡,更何况谢定澜还是清一色。
“我没注意。”谢定澜淡然地按了中心的升降键,将牌推进了洞里。
“哇,本来她输的,现在我们可都要给钱了啊。”
“真偏心啊。”旁观的叶依依揶揄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早就认识了呢。”
無錯書吧陆绮媛嘴角不自觉地升了起来,将红色的头发别到脑后,看着桌面上的九万,都推进了洞里。
叶依依和伍焘都看出来了两个人“有戏”,故意在牌局结束之后让陆绮媛送谢定澜回家。
她开的一辆大哥送的白色mini,谢定澜手长脚长坐在副驾非常局促,她看出来了,提醒他可以调整一下座椅。
“不用了,离得不远。”
他给的地址也在UCL附近,她问他:“你也是UCL的?”
“嗯,研二了。”
“那你还有空打麻将?”
他一只手撑着车窗,笑着说:“你不是也快毕业了?”
“你怎么知道?”
“听到你们聊天了。”
“哦。”她开得不快,回答他,“我这也不着急,反正还有一年时间。”
“我也不着急。”
车里好像有点冷场。她不是对陌生人话多的那类人,谢定澜应该也不是,但他们之间也没有尴尬,反而是沉默地听着她那些很吵的KPOP音乐,她手指在方向盘上随着节奏敲打,想起自已应该去做个指甲了。
“你住这里?”
她看到外面的六层公寓楼,来读书之前家里带她来看房,也看过这楼上,她觉得空间太小了,人多也吵还没有电梯,直接pass了。
“嗯,六楼。”
“这可没有电梯,你……”
“嗯。”
对谢定澜“穷”的误会又加深了。
“那……下次见。”
他没推车门,而是问她住哪里,陆绮媛回答:“Knights Bridge。”
“有点距离,你注意安全。”他拿着一台两年前的旧款手机问她,“你到的时候可以给我发个信息吗?”
“好。”
她加到了谢定澜的微信,他的ID就是他的大名,而她的微信叫“七块钱”,他没问原因,只是后来只有他一个人叫她“七七”。
那次麻将之后,她似乎就对谢定澜这个人的存在敏感起来。居然在学校里偶遇到了他,还有跟他一起做课题的几个同学。
陆绮媛看到他们团队里有一个亚裔混血女孩儿,看他的眼神就不同寻常,几个人在一间教室里讨论着什么。
谢定澜心有所感一般,抬头朝这边看过来,两个人再次对视上。
“我刚上完课路过。”
“嗯。”他点点头,问她,“要去吃饭?”
“嗯。”
“我跟朋友也准备去唐人街吃火锅,要一起吗?”他找了个理由,“上次你送我回去,还没来得及谢你。”
“可以吗?”
他回头跟人解释了一下,大家都表示没问题,只是那个女孩说:“我们要开会的话,她应该会觉得尴尬吧。”
他笑了下,回答:“那吃饭的时候,不要聊让人倒胃口的工作。”
他的英式发音很纯正,声音低沉,闭眼听着真有些像英剧里的西装绅士。
谢定澜有一辆看起来不新了的福特,他说是自已创业买的二手车。
陆绮媛这才知道,他们不是讨论课题,而是从谢定澜大二开始,就和人创业弄了一个帮人做英国留学申请的公司,刚算是个“股东会议”。
谢定澜说了几句:“现在的情况是大家都要准备毕业了,打算弄完这个学期就关闭,但也有人想留在伦敦继续做这个板块,但股份估价也是个问题。”
“所以你是想花钱把它留下?”
“我?我没有打算继续做这个。”
“那你明年毕业就回国吗?”
“嗯,大概率会回去。”他转动方向盘,问她“那你呢?”
“我?我应该会再读两年吧。”
“在UCL?”
“嗯。”
家里的哥哥姐姐都至少是硕士毕业才回去的,甚至她二姐读完博士之后回国进了研究所钻研造导弹,她怎么也不能成为垫底的那个。
窗外飘起了丝丝细雨,点点滴滴落在眼前,又被雨刮器扫开一片清明。
“但我也想换个阳光充足的地方,伦敦……阴天太多了。”
“那你之前选伦敦的原因是……?”
“《诺丁山》,你看过吗?”
他不解风情地摇头。
陆绮媛说:“我觉得男主角很帅,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优雅和潇洒,就对英国男人有滤镜了,不过来了之后就觉得……”
“嗯?”
她摇摇头,没继续说下去。
其实当心内心想的是,还是觉得中式帅哥更符合她的审美,那些开放的西式感情观对她来说还是……不太能接受。
她妈妈周韵女士说了,忠诚是感情的基础,如果这都做不到,何必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