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绮媛点头,在他们中间借道回的包厢,擦身时,苏承瑾给她一个的眼神,推门进去她就知道,是让她拖着还在里面等着的任律。
不管苏承瑾和谢定澜关系如何,但任律和他确实不好见面。
见她们进来,任律放下手机站起了身。但她坐在了他对面,还是原来的位置上:“你什么时候走?不是就休几天吗?”
“明天的航班,和太子爷一起回去。”任律也重新坐下,“没吃饱?菜要冷了,让他们重新上几个菜吧。”
“不用。”
明姗重新拿起筷子:“我是有点儿没吃饱,刚被太子爷那么折磨,谁还吃得下?”
“他刚接了个电话走了,你放心再吃点儿。”
“哦。”
陆绮媛的手机响了一下,是苏承瑾说先走了。她没犹豫地站了起来说自已还有事也先走一步,撇下了任律和明姗。
这种尴尬的局面,谁爱待谁待吧。
琼州的天本来就黑得晚,现在地平线上还有火红色。不少人已经在海边架起了炉子BBQ,还有酒店安排的驻唱乐队在慢悠悠地唱着歌。
“哪怕与你相见仍是我心愿,我也有我感觉难道要遮掩……”
她停了下来,看着舞台的方向,没有说话。
这首歌唱完,站在她身后的谢定澜才说话:“喜欢这首歌?”
她惊讶地回过头去看着他:“你没走?我以为你和太子爷一起走了。”
“他有自已的事情要处理,我们约在明天。”
“哦。”
她不感兴趣,继续看着那边的乐队驻唱,歌已经换成了一首更加欢乐的轻摇滚,伤情的氛围被打破,她低着头继续往回酒店的方向走。
“你和苏承瑾很熟?”
“嗯,挺熟的。”
从小就认识,她刚学会走的时候就知道苏承瑾长得好看,主动要抱他了。
“如果我也在京北长大,是不是我们在一起就容易多了?”
海风吹得人太过平静,她只是看了谢定澜一眼,没回答。
“我妈妈是京北人,具体的没人敢跟我说,但好像一位大学老师。”谢定澜主动介绍。
这件事,外人是不知道的。
陆绮媛之前也没了解过。
“原来谢夫人不是你的妈妈。”
难怪谢家小辈的争端里,他的“同胞哥哥”谢定尧反而和他小叔的儿子谢秉澜走得更近。
“小时候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我妈对我挺冷淡的,不像对我哥那么热络关心,懂事之后,我才知道,我亲生母亲当初是不知道我爸结婚了的,后来挺恨我爸的。”
“本来就应该恨他。”
一个隐瞒婚姻的渣男,有什么好原谅的呢。
但谢定澜他一出生就别无选择地当了私生子,叫别人的母亲“妈妈”,对方也不会热情地回应他,只是出于一个夫人的职责替丈夫遮掩丑事。
“我爸看到我也会想起来被我亲妈拒之门外的情形吧,所以也不太喜欢我,把我丢在家里让爷爷管教。”
“谢老爷子……好像挺严格的。”
不仅仅是严格,是非常苛刻。
像是养狼一样,将自已的子孙放进同一个斗兽场里,一定要挑出最后的赢家,唯一的赢家来继承家业。
她看着谢定澜,突然有点心疼他。
谢家的人内斗那么明显,他的哥哥有母亲支持,堂哥堂弟也有自已的父母帮衬,但他单打独斗,没人能成为他的依靠。
谢定澜提到这件事的语气很轻松,就像是真的在做个简单的假设而已:“要是当年她留我在京北,说不定我们早点认识,订婚的就是我们了。”
“世界上没有如果。”
如果如果,万事不可逆转,所有人都平等地要为曾经付出代价。
“那我现在能做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他垂着眼睛,望着她,“至少,我可以有一个方向。”
“对于我们来说,没有方向,只有死局。”
她看着谢定澜的眼睛,第一次将自已对于现状的无奈和悲哀袒露给他。
谢定澜望着她的眼睛:“所以你也承认,不是不喜欢我,而是……不能。”
“你搞错重点了谢定澜!”
“这就是我的重点。”
“你!跟你说不清楚!”
她烦乱地抛下他快步往回走,就像是被人撵着,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直接用跑来逃离。
可风声里,明明还有她越来越快的心跳。
她自已逃回了房间,进门就开始打游戏分散注意力,让自已不去想谢定澜的事儿。
偏偏开黑的队友那边在放音乐,放的还是她前几天听过的那首——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也不负卿……”
陆绮媛心烦意乱地问:“谁在放音乐?能不能切歌?”
Shrimp“啊?”一声:“可好听了这首歌,大热单诶。”
“我不喜欢,换掉。”
从此之后直到深夜都一把没赢,陆绮媛都被自已无语到了,光速下线蒙头睡觉。
任律说今天要走,明姗让陆绮媛下来一块送送他。
就算陆绮媛一百个不情愿,还是顶着个黑眼圈下了楼。
任律就在玺润的大堂里,本来是要和苏承瑾一起的,但是苏承瑾临时有公务走不了,车就只送任律一个人了。
“你怎么不干脆从明姗家走。”
“他说你肯定懒得走那么远,就自已过来了。”明姗给他解释,“真是了解你。”
任律微笑:“你要是有空回京北,一起去见奶奶?”
“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陆绮媛站在明姗的后面,离他稍微有点远,一转头就能避开任律摸头的手,恰好看到谢定澜从电梯里出来,怔愣住,还是被任律摸了摸脑袋。
她警惕地回过头瞪着任律:“别碰我。”
语气太凶,连明姗都愣了。
三个人在沙发旁边的气氛有点尴尬,但任律能给自已一个台阶下:“唉,你和任幸还真是如出一辙的任性,都不许人当自已是小孩了。”
陆绮媛挽着明姗的手臂退了一点:“你不是赶飞机吗?快去吧。”
任律捏了捏掌心,自然地告诉她:“如果觉得沪城不好玩了,就回京北。”
她僵硬地扯嘴角:“不劳你费心。”
谢定澜已经出了大堂,旋转门外是大片阳光,喷泉撒出的水柱都刺眼。
她望向他背影,突然他站在车前回头也看向了她,平静地朝她微微一笑,转身进了车里。
任律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明白过来:“所以你真的喜欢他吗?”
明姗像是吓了一跳,慌张地在两人中间张望,不知道任律是从哪里知道了谢定澜的事情。
陆绮媛倒是破罐子破摔:“不用你管。”
他压低的声线平稳得像是游戏里的系统提示音:“圈圈,你要和家里作对吗?”
陆绮媛看着他,连日来被扰乱的心绪忍不住地委屈,死死咬着嘴唇。
明姗说:“没那么严重,他们现在也没联系……”
“就算发生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管我?”陆绮媛压下了明姗横挡的手臂,“你现在回家告诉他们,我跟谢家的人在一起了,让他们来抓我回去?”
任律摇头:“我不会这样做,我不希望你陷入那种境地。”
“那就什么都别做,也别管我。你不想闹得尴尬,我也不想,回去之后什么都别说,也不要跟别人再说我们订婚了,你很清楚我们没有。”
“圈圈,我……”
“你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她立刻堵住了他要说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不要说。”
任律胸口起伏:“你真的知道吗?”
“我知道,但是我会拒绝,你想好要不要说。”
無錯書吧她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至少这样,以后世交之间见面相处不会尴尬。
任律的眼里闪过伤心的了然:“好,我的事情不说。但谢定澜,你自已这么敏感就意味着你清楚,他对你来说,是不可以的。”
她心里抽疼了一瞬,就像是小时候看到很喜欢的裙子却被告知那是别人的特别定制。
不可以强要,又不想这么放弃。
明姗感觉她都快哭了,下意识地圈住了陆绮媛,像是老母鸡护崽似的责备任律:“好了,你别再说下去了,她之所以这么尴尬不也是当初为了让任奶奶安心,闹出来的流言蜚语吗?”
“你怎么还不走?你该去机场了。”陆绮媛冷着脸将他的行李箱推到了他脚边,轮子碾过他的皮鞋。
任律低头一瞬,无言地点头,走去了门外。
任律和明姗走了之后,她就看到谢定澜去而复返。
她下意识地想躲开他的视线,但他就是朝着自已走过来的,到了近前也避不开了。
“你想说什么?”
现在正是太阳最炽热的正午,很多人连踏出这扇旋转门的勇气都没有,陆绮媛也是,她不喜欢晒太阳,不喜欢晒后要做很多修复的美容项目。
谢定澜喉结上下动了一个来回:“任律有未婚妻,是宏远……”
“是我。”陆绮媛告诉他,“周媛是我面对‘外人’用的身份,其实我叫陆绮媛,现在在跟海盛竞争收购仁通药业的威尔曼CEO是我哥哥陆启昭。”
她跟谢定澜摊牌,因为她自已也发现了,再不把事情说明白,她真的会要招架不住他了。
还是会在听他说起谢家的时候,觉得心疼他的遭遇。
这不是个好兆头。
所以快刀斩乱麻,让谢定澜想清楚自已知难而退吧。
“那你喜欢他吗?”
“谁?”
“任律。”
这!算!怎!么!回!事!
陆绮媛没想过谢定澜的重点会放在这里,反而哑然了。
谢定澜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出来答案了,平静地将手放进了口袋里:“你不爱他,但要嫁给他。你在拿自已的幸福开玩笑吗?”
她空白的脑子终于找到了思路:“我……联姻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都不陌生吧?结了婚我和他也可以有各自的空间,但我只能和他结婚。”
“你们……”
“不要浪费时间幼稚了谢定澜。”
他低声地喃喃:“难怪你会说,我们是‘死局’。”
“对。”
“可你说的‘各自空间’里会有一个位置容得下我吗?”
亲耳听到他问出这句话,陆绮媛心惊肉跳。
他姿态放得太低,就像是一阵风卷入烟尘,蒙住了晴明的月空。
“谢定澜,你要做小三吗?也让我成为你未来婚姻里多余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有婚姻。”
他背后有大片的光芒,可低下头,眼底是阴影,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七七,我没有喜欢过别人。”
她很明确,这一刻自已是真的在心疼,对谢定澜的遭遇,以及……他们之间阴差阳错的绝望。
“我现在回答不了你,我想休息了。”
她丢下谢定澜一个人在酒店大厅里,自已回了房间。
及时止损和及时行乐两个念头在她脑子里绕来绕去,像是有两个人在辩论赛。
“当然不可以了!现在继续沉沦下去,以后迟早会分手,还能舍得下他吗?”
“你才多大呀?为什么要想以后的事情?人也不是必须结婚的,既然现在喜欢就谈着,等到时候再分手也可以留给自已一些美好回忆啊!”
“现在对自已放纵,将来一定会后悔!”
“还不趁早行乐,要等到七老八十了想起来悼念这段感情吗?”
“不会记得这么久的!”
“可是半年里你也没少想起他啊?陆绮媛你就是要开心第一!”
“不可以这么任性!会后悔的!”
“就要!”
……
这种纠结耗费心神,她自已和自已搏斗,累得想回沪城了,逃避虽然可耻,但是至少可以逃避吧?
和明姗说过之后,陆绮媛发信息让助理给自已订了一张晚餐之前的机票。
本来三天后起飞的私人航线临时取消,陆启昭收到信息还给她发了个问号,看是不是她突然懂事知道省钱了。
但变故来得太快,陆绮媛拎着行李箱下楼办退房,刚刚走出酒店大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白布蒙住了头——
有人拼命地用拳头打她的头和肩膀,有个老人的声音大哭着说:“你还我儿子的腿!你还我儿子!”
陆绮媛懵住了,在第二次被人打到头的时候,试图用力挣脱,偏偏对方两三个人力气太大,她推开一个还有一个,前扑后继。
“放开!”
谢定澜的声音掷地有声,他用手臂强硬地拥住了陆绮媛,隔开了那几个人的谴责和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