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鸡鸣狗吠打破整个村子的宁静。
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来，苏禾在脑子里将早晨需要做的事情迅速过了一遍。需得打水，烧热水，洗漱，而后热早饭，再给路今安熬药。
直到昨天她才发现家里居然只有两只碗，不多不少恰好一大一小。
这也倒罢了，谁家好好过日子的人家家里只有一口小铁锅。
“谁？”
一个人影匆匆跑过，在路家门口丢下了一些东西。
苏禾抄起水井旁的扁担，壮着胆子走过去。
门口空无一人，只有一小担柴火、一把野菜和几朵蘑菇。
清晨正是露水最重的时候，顺着一路踩过来的脚印，苏禾来到了刘婶子家门口。
门虚掩着，瘦弱的身子藏在门后，打着补丁的衣角露了出来。
苏禾没说话，转身回家。
听到远去的脚步声，里面的人才敢扒着门缝往外看。
“苏禾，苏禾，你怎么样？”
“苏禾，你没事吧？”
久久不见回音，屋里的路今安急疯了，拖着绑了木板的右腿往床边挪动。
“你干什么？”苏禾简直要被气死了，一眼没看到，这个臭男人就闹情绪。
不就是断了腿，又不是好不了。就算好不了，又不是活不了。
“你是不是疯了，一个大男人遇到点挫折要死要活。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老师没教你吗？”
莫名其妙被教育一番，又不敢反驳，路今安悄悄移了回去。
殊不知苏禾默默把挫折教育纳入今天的首要事项。
“有什么事不会喊人？你要嘴是用来喘气的吗？”
“嘴不是用来吃饭的吗？”
“你还顶嘴。”
……
忙忙碌碌一早上，脚腕隐隐有些刺痛。苏禾背对着路今安脱下鞋子，打开裹脚布。
果然，脚踝有些红肿。
狠下心来，苏禾慢慢用力理顺脚上的筋脉。有些痛，但总归是一时的。
“你在干什么？”
路今安突然发问让苏禾措手不及，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吓我一跳，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路今安不敢招惹她，默默腹诽：不会是个胆小鬼吧？
苏禾边收拾边说：“水在床尾的矮凳上，你坐起身便能看到，恭桶在床头角上。我出去一趟，你好生待在家里。”
路上只她一人，苏禾莫名生出一种自由的感觉。江湖之大，她一贫窭，无依无靠，唯有破扁担一路同行。快哉！
“赵大夫在家吗？”
开门的小童见是苏禾有些不悦：“怎么是你？师傅不在。”
“哎，小大夫，别关门呀。”苏禾眼疾手快用扁担别住门。
“你这人好生无礼，都说了师傅不在。”
“腿脚不便，我进去坐着等等赵大夫，行吗？”
打量着认真研磨草药的玄明，苏禾心生一计：“小大夫，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传说，海外有一山，名花果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日日受天地日月精华，渐育一仙胎。……石猴荣登王位，称美猴王。拜师菩提老祖，赐名孙悟空。……大闹天宫，被压在五指山下。”
玄明听得认真，手下的动作早已停滞。
“然后呢？”
“欲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师傅说得果然没错，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苏禾嘴角一弯，戏谑道：“还想听吗？”
玄明涨红着脸不作声。
“赵大夫觉得如何？”
“你怎知我在这里？”
苏禾笑而不答，神态悠然。
“说吧，你打得什么鬼主意？”
“您先说这故事如何？”
赵大夫正色道：“天上人间，绝无仅有。”
“赵大夫缺钱吗？”
“缺！”玄明这次倒是回答地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赵大夫面子有些过不去，讪讪道：“去去去，小孩子家家别掺和大人的事，把药经抄一遍。”
“我说您写，我四您三。”
“另外三成呢？”
“书舍。”
“想法不错，只是我恐怕没这本事帮你。”
“您老说笑，一看您就不是屈居平安村的升斗小民。”
“你这丫头倒是聪明，我为什么要帮你？”
“您是好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吴先生莫怪，生活所迫，借您文章一用。若能成事，书您姓名，日日供奉香火。营生所得，十分有三用于慈善。
“狗蛋，站住，你再跑我生气了。”
狗蛋无奈停住，战战巍巍问好：“苏姐姐。”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衣服上沾染了泥巴不说，小脸都被糊的看不清，像是从泥潭里捞出来似的。
“抓鱼，好得快。”
苏禾上前去牵狗蛋的手，他受惊般躲开。
“脏。”
她心里一酸，故作夸张地说：“哎呦，脚好痛，站不住了，要是有个人能扶一下我就好了。”
犹豫片刻，狗蛋把草绳扔在地上，使劲用路边的野草擦干净手上的泥巴，搓得整个手心泛红的才肯停手。
到了门口，苏禾故技重施：“谢谢你，送佛送到西，你再把我送进去吧。”
“对了，那个门槛有点高，我可能迈不过去。”
路今安简直要抓狂了，这两个脏兮兮的人，他的房子！
“狗蛋，先洗个手，再帮姐姐打桶水。不许把身子探到井口，知道了吗？”
路今安对苏禾使唤狗蛋的行为有些不满，语气不由重了些：“你欺负一个孩子做什么？”
“要你管。”苏禾一瘸一拐来到院子里。
“狗蛋，来，和姐姐一起烧水。”
狗蛋乐得听苏禾的话，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不由放松下来。
“大名叫什么？”
“我就叫狗蛋，我娘说贱名好养活。”
可惜了，她是个孤儿，贱名也没有。
“过两天我给你取个名字。”
狗蛋重重点点头，却始终不敢与她对视。
“帮你安哥哥擦洗一下好吗？”
一听这话，狗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后退两步拔腿想跑。
“哎呦……”
“好。”尽管狗蛋的声音比蚊子的声音还小，苏禾还是听得真切。
“安哥哥，我来……”狗蛋向门外看去，苏禾在看木盆里的鱼。鼓足勇气说：“我来帮你擦洗。”
苏禾转过身来，趁两人没反应过来一蹦一跳将门关上，朗声道：“你们俩都给我洗干净再出来。”
渡人，亦是渡己。
唉，她现在要考虑的是这两条鱼儿是酸菜还是红烧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