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床上半死不活的越戈,沈雪衣的脸色可以说是很难看,拽紧了眉,瞪向龙啸天,“谁,是谁伤的他。”

“殿下,先救人。”

沈雪衣从袖中取出一精致的瓶子,里面只有一颗丹药,没有犹豫,送入了越戈嘴中,短短片刻,涌出的血液神奇地就被止住,伤口缓慢的愈合。

龙啸天几人不由震惊,世间竟有这般起死回生的丹药,果真修士与凡人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孰强孰弱,更是生老病死。

“你们先下去,这里我守着。”

“是,殿下。”

越戈躺在床上,发出微弱的呢喃声,似乎为梦魇所困,“师父不要丢下我,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听到越戈的喃喃,沈雪衣心疼地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与对待其他人的冷漠不同,此时格外的温柔,她轻声安慰,“阿越,是我,我来了,再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沈雪衣静静在床前守着,看到越戈熟睡的样子,想起他小时候,那时候他只有九岁,小小一只躺在雪地,像一只乖顺的小猫。

那日雪下的很大,自己下山采买,遇到个割腕自杀的孩子。

他一个人蹲在角落,不哭也不闹呆呆仰望着天空,完全不像个小孩子。

阴差阳错,让她忍不住走近一看,看到他的身后的一滩血迹,寻着血迹是手腕上深深的一道口子,正在不断往外涌出鲜血,凶器正是地上的碎瓦片。

她问他,为何想不开。

他说,他把自己卖给了青楼,只为母亲买一口好棺材,结果到手的钱却被乞丐抢走,他说,人间太苦,活的太累太难,不如死了算了。

一时间心有所动,沈雪衣便带他回了玄天宗,告诉他,若是如果因为被张牙舞爪的夜色吓退,便会错过了黎明前的彩云与皓月同升。

这孩子也不辜负沈雪衣的厚望,十年后,长成了如今的越戈,沈雪衣看到了他的睿智果敢、天真无邪,善良单纯,而在别人眼里,他又是另一番样子。

一次,她无意间听到同门弟子的议论,说他是杀人不眨眼,说他阴翳狠毒嗜血。

沈雪衣严厉呵斥了嚼舌根的弟子,若有下次,决不轻饶。这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啊,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直到那日大长老带着身负重伤的他,和唯一个幸存弟子回来,得知他断了一臂不愿见人,便想去探望另一位弟子,以便询问发生了何事。

那天夜里,沈雪衣看到了此生无法忘怀的一幕——越戈一剑刺入那名弟子腹中,匕首在弟子骨肉里搅动,他的背影被摇晃的灯拉得很长,侧脸上是疯狂与凶狠,他低压着声,“有些秘密只能用死,才能埋在地里。”

咔嚓,门外的响声传来,越戈嗜血的眼神还未褪去,连带着杀意,手中的匕首一把抽出,飞向来者。

“铮——”沈雪衣两指夹住飞来的武器,匕首上的血,沾染了在她手上,显得格外刺眼。

“呵呵,又来个送死的。”越戈漫不经心地转过头,

“轰——”他的大脑仿佛轰然一声,瞳孔放大,周身是止不住的颤抖害怕。沈雪衣冰冷的眼神冻住了她想要上前的步伐,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

从小养大的孩子,竟然是只狼!

“越戈,这些年你还干了那些事情,今日一并交代。”

越戈一脸难以置信,师父要杀了我,他跪在沈雪衣的门前,心里恶毒地想着,不知道这些年做的错事能不能死在师父手下,若是师父杀了自己她是不是会永远记住自己。

这一夜的雨很大,越戈的声音埋没在雨中穿透而出,进入沈雪衣的耳朵听,她的脸上从失望过渡到绝望,手中的剑脱手落地,她仰望着天,“从今往后,你也不是我沈雪衣的弟子,望你好自为之。”终是无言以对,心如刀割。

“师父,不,师父你杀了我,不要将我逐出师门。”越戈跪着爬了过来想要抓住离去的身影。

“啪——”是房门关闭的声音,“若你再作恶,我不介意亲手了结,自己养大的祸患!”

她捂着自己的心,果真人心就是偏的,沈雪衣,你包庇了他,也成为了犯罪之人。

“师父!求求你,阿越错了,我可以偿命,可以被废除修为,可是唯独不能被逐出师门,师父!我只有你啊!”跪了很久,雨像泼像倒,仿佛能冲掉所有的尘埃,却唯独洗不净沈雪衣心上的那一点黑。

自那日起,沈雪衣闭门不见客,没人知道第二日,她便去了戒律堂,替越戈承担下全部的罪责,硬生生受了八十一道酷刑。

直到龙飞云到来,告知离渊陛下被伏的消息,她顾不得身上有伤,转身便离去,而院子里跪着的越戈自然也听到了消息,她知道他会偷偷跟着前往。

他想将功补过,想求得原谅,可是需要他弥补的、原谅的,不是她啊 ,而是那些被他杀害的人。

夜色很深了,在主帅大营内的还有些声音传来,龙啸天约了吴珏子与几位将领共同商议接下来的战事。

“我与云北疆原是商讨议和之事,可现在长公主的弟子被重伤,恐怕她不愿议和。”

下首的将领道,“将军,凭借我军之力想要攻破桐城不过是半月之期,何必答应他议和。”

“是啊将军,这云北疆当真狂妄至极,本是来投诚的,还敢伤人,要我说,他可根本没有投诚的意思,若是假意投诚,实则深入我军,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龙啸天的眸色越来越深沉,吴珏子起身做了个揖,“将军请听我一言,云北疆此人重信,不可能会假意议和,当日之时也是越戈先动的手,若是现在撕毁议和协议,激怒了云北疆,两军交战死伤恐怕会更惨烈。”

“他云北疆算个屁,我离渊三十万大军还怕他区区三万?简直可笑,他不过是个奴隶生的杂种而已,哈哈哈哈,吴先生居然怕激怒他?再说了,长公主修为的确比咋们高,但说到底,还不是就是个娘们儿,说不准,看上咋们,还要给咋们生儿育女啊,哈哈哈哈。”

“你可别想了,没看到长公主对越戈多关心,说不定啊,就是顶着徒弟的身份当情郎玩儿。”

下首几位将领跟着哄堂大笑。

沈雪衣为越戈输送完灵力,出了营帐便听到了一旁主帅大营内的戏谑与笑声,一把拉开帘子,大步踏进,冷眼扫视大营中的几人,几人吓得低眉垂眼,不敢再多说一句,目光最后停在龙啸天身上。

“龙将军,你可是忘了什么。”

龙啸天起身坐向了下首的空位上,只见沈雪衣径直上座主位。

总有个不怕死的,忍不住想问,“长公主,这是一军主帅的位置,你凭什么——”

“砰——”说话那名将领被一掌掀翻倒地,大声吼道,“大胆,大胆,你虽是长公主,也不能无法无天!”

沈雪衣看了眼龙啸天,龙啸天了然,“来人,将副将带下去。”

营帐内终于安静下来,龙啸天解释道,“那日本帅请长公主下山,长公主的条件就是,一军无二帅,全军由她率领。”

长公主虽说是女子,但从小熟读兵法,若非她拒绝陛下,这皇位早该是她的了,在座下几人点点头,只有一人沉默着一言不发。

“殿下,与北疆军议和之事——”

“我并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不会因为越戈受伤,就撕毁议和协议,若他云北疆愿带领全部北疆军队诚心投诚,离渊愿封他为王也未尝不可。”

“长公主英明。”

“龙将军,那云北疆可提了什么要求?”

龙啸天有些难言于口,云北疆说了三条,条条踩着离渊底线,“云将军说了三条,一,离渊签下废除奴隶制度,所有奴隶恢复自由身,拥有与离渊子民一样的权利;二,北疆军归降纳入黑鹰军,享受黑鹰军待遇;三,离渊传国玉玺。”

“前两条需要离渊同意已是登天之难,而第三条的传国玉玺,绝无可能。”

“当日与云北疆商讨议和,此人句句不离北疆军,毫无私心,此人心怀宽广,格局宏大,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想来离渊传国玉玺只是为了有一个担保,让离渊不会事后反悔。”

沈雪衣沉默不语,信任本就是个赌注。

下首的一人起身,“传国玉玺是定然不能给云北疆的,不如换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