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穴，秦恕轻微叹了口气。
虽然成功破得赵禛谋划，但终究还是欺骗了这位行事颇为正派的仙长。
并不是因为良心上的谴责，何况秦恕觉得自己也从来没有良心之类的东西。
而是一种奇怪的低落。
他前世今生所遇的只有抛弃与算计，即使偶有片刻的温暖，也很快淹没在生活的你争我夺中。
此刻自己用谎言争取来的些许善意，终究不过是梦幻泡影。
在谎言戳破的那一天，便会完全熄灭。
但......
他突然有些自嘲。
这么多冰冷的夜晚自己都一个人走过来了，为什么现在还会在意区区关照？
什么时候自己也脆弱到想要得到他人的善意了？
嘿。
秦恕冷声一笑。
将一切泡影刺破。
然后，沉入到日复一日的枯坐。
······
修行从表面上来看确实是枯坐，但亲身践行的秦恕却并不怎么觉得。
相反，他很喜欢这种状态。
一人独享空明。
出离尘世，解脱痛苦，无暇自在。
没有算计累心，没有争斗伤身。
只有自己与天地自然的交流。
纯粹，宁定，和谐。
渐渐的，他的心也完全沉静了下来。
与利益得失无关，与众生苦乐无关，仅有那丝缕流淌的生机与灵光，缓缓泵入自己的脉络中，穴窍中。
洗去一切杂染，涤除无尽浑浊，只留灵气本身于澄澈明净的己心中，演绎天地造物的浩瀚与微渺。
许久过去。
秦恕结束修行，他的修为也增长了许多，但离炼气三层还差着不少距离。
正常来说，只要资质处于中上，将门中发下的九块灵石中的灵气完全纳入体内，一般都可以冲到炼气三层。
但秦恕的二品灵根，让他足足消耗了二十块灵石，都还差些功夫。
眼下灵石虽然已经用完，但一个好消息是，从萧临那里得来的储物袋终于能打开了。
袋中的禁制已经接近消磨干净，只需最后发力一冲即可。
秦恕将储物袋拿到手中，丰沛灵气碾过，些许残网游丝完全断绝，袋中的景象也完全映入他的心神之中。
袋中空间约有一方，放有诸多物品。
灵石，无疑是最多的。
足足有六十枚下品灵石。
秦恕不由得有些惊讶，这往期修士的身家就是丰厚。
但以萧临的年纪和地位来说，应该不可能攒有这么多的身家才对。
难道是继承他那筑基期的父亲的？
又或者，这储物袋是吴仲明的？
当时萧临将吴仲明毒杀，不可能没有搜走他身上的物事。
秦恕一边思索着，一边在袋中翻找，果然很快便找到了一枚管事的印信，验证了他的猜想。
这药园管事，确实是肥羊啊。
袋中除了灵石之外，还有各种各类的丹药。
除了寻常的养元丹、凝血丹之外，还有辟谷丹，护脉丹，聚气丹等等。
各有满满一瓶。
丹药之外，便是符箓了。不过这却是不多，仅有数张。
除了一般的风刃符、火焰符和治疗符外，价值高的仅有一张飞空符。
对炼气修士来说，这飞空符可是好东西啊。
在修至炼气后期学会御器飞行之前，这符箓简直就是逃命和追杀的绝佳利器。
据《五行洞玄玉章》所载，炼气共有九层，按每三层分为前中后期。
前期引灵气入体，锤炼肉体、经脉、气血，并强化五感。
中期则由不断的内视中诞生灵识，明照自我，洞见内外。
后期则是修士意志通过灵识初步与外界天地交感，首要的表现就是御器。
但秦恕现在的修为仅有炼气二层，这些倒是不急。
清理完袋中诸多物事，他还在底层发现了一枚灵光有些灰暗的玉简。
心念随一缕灵气探入其中，玉简内外又复返灵光濛濛的状态。
而内中所记载的，却是一篇《太玄禁法初解》。
禁法？
禁制之法？
禁制...在修仙百艺中被归为阵法一类。
简单理解的话，禁制就是某种特定的管道，约束灵气按照一定的规律流动，以实现特定的目的。
以秦恕前世的知识来看的话，禁制就像电路，灵气就像电流。电流流经电路形成通路，可使灯泡发光，或带动电机等。
灵气流经禁制的约束管道，可形成封禁，阻隔内外，以及用于攻防等等。
但禁制的种类繁多，各种变化浩如烟海，修士要想将禁制之道钻研通透，很多时候即使耗费一生都无法做到。
而禁制与阵法的关系则是，禁制是组成阵法的三大要素之一，另两个为阵眼和承载阵法的基石。
阵法对修士来说同样是艰深异常，同另一门技艺-推衍之道并称为修仙界的两大难。
就如秦恕前世的数学和物理一样。
阵法讲究准确、直接和普遍适用，如同数学，一旦推理和计算无误就可以完全确定下来，并推而广之。
推衍之道则是一种演算模式，它有使用范围的限制，有时候两种模式之间还会存在冲突。就像那些神棍一样，今天一个预言，明天一个预言，没个准信。
秦恕翻看着这篇禁法经诀，越看越觉着有趣。
他的脑子在前世并不算顶尖，但几分智计还是有的。
此刻他以此界的视角来翻阅这禁法初解，并不觉得怎么吃力，只觉得是站在一个全新的视角来理解这个世界......
奇妙，而又浩瀚。
而在他一心扑在禁法的研习中时，识海中那团奇妙的玄字云气也有所变化。
‘玄’的每一道流纹都开始细化，内中似有裂隙生成，细而观之，似乎每一道裂隙中都有一个小世界生成。
但这些世界内中全都空无一物，只有无尽的幽暗充塞，似是天地尚未诞生一般。
秦恕全副身心都用在了禁法的学习中，并未查见云气此刻的异样。
而以他现在的见识和心力，即使查见了，也无法洞见这些变化的因由。
研习禁法许久后，秦恕终是将经诀放下。
现在不是系统学习禁法的好时候，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今天离着领取灵石的日子已经不远，如今他虽然已经不缺灵石，但还是打算到时候去平陵山附近看看。
好及时掌握具体的形势发展。
而要去此地，除了将修为突破至炼气三层之外，还需要学习两个法术。
洞察术，护盾术。
前者学会后可洞察他人的修为境界。
后者则是一个防御的法术，以灵气外放形成防御屏障，效果上可抵挡同阶修士的全力一击。
而后，秦恕将诸多物事一一整理完毕，便开始进入法术的学习当中。
······
七天后。
平陵山。
秦恕并未选择上山，而是以敛气术藏于附近，观察往来修士。
虽然已将赵禛的谋划上报给了仙长，他们背后的行动也多半已经被阻止，但眼下赵禛等人仍是在考核之中。
自己的行迹绝不能暴露在他们眼中，否则必会引来追杀。
临近午时，山下已有不少人来来往往。因平陵山附近禁止争斗，暂时倒还相安无事。
但很快，秦恕便在行人中见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高衡三人。
不过赵禛却不在。
秦恕目视着三人缓步上山，心下则在猜测着赵禛可能的动向。
如果我是他的话...已经有两人出逃的情况下，计划泄露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也确实存在，现在不露面确实是最保险的。
只是除此之外，应该要准备一些后手...
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思索片刻，他拦下一个领完灵石的少年略做询问：“山上发放灵石的是哪一位仙长？”
那少年微一犹豫，见秦恕不像是好惹的，如实答道：“是一位女仙长，名字我也不知道。”
说完，他一溜烟便跑了，留下秦恕皱眉苦思。
女仙长...
难道是云矶？
她和赵禛的叔祖可都是止戈峰刑罚一系的。
是她在？
那余仙长...
他心中思虑不停，而恰在这时，山上突的传来一阵骚动。
随即又有一声女子清音传入耳中：“重明子！你竟还敢来？”
“溟辰宝地，道府仙家，老道早已向往多时。只是今日到得贵地，却颇有些名不副实之感。”
来人声音苍老，像是耄耋老人行将就木时的低语。
但却清晰映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而山下听得此话的秦恕，心头却升起一阵熟悉之感。
这是...船上截杀的那人？
但这又怎么可能？
溟辰宗的诸位仙长是干什么吃的？
能让敌人三番两次的偷上门来？
而且还渗透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他疑惑方起，又听闻一阵尖啸袭来。
空中，云矶仙长已和那人战在了一起。
此时的山顶平台上，众位考核之人无不面面相觑，而有些机灵的已经默默退往山下。
但人群的退散还未形成规模，众人之中便有一人袍袖一甩，场间立时现出数个漆黑的木桶。
他身边有人惊愕看去，却见那人再抖出两个火折子，随手往木桶抛去。
轰！！！
巨爆炸开，势如山崩。
剧烈的震荡将最近的数人直接轰成碎末。
环形震波荡开，如巨石落水荡开的波纹一样，将周围的一切存在瞬间扫平。
冲击余势不止，直将外围所有人轰向平台边缘，而中心处早已犁出一个十丈方圆的巨坑。
震波过后，便是烈焰燃起。
红芒于残尸中跳跃，舞动，将一切生的痕迹抹去。
青烟翻滚中，只余灰烬残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