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蒙.劦奥斯说完后,凡恩皱了皱眉头。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第二次遇见安思冬时的样子,浮现出对方冰冷的眼睛,染血的指甲和身上浓郁不散的血,玫瑰与铁锈的气味。
凡恩立刻调整思绪,将脑海中的杂念清除。
“别想着挑拨离间了,疯灵。”
凡恩专注于手中弗雷匕首的温度和自身的呼吸,准备迎接最后的搏斗。
“赫赫,你这副躯体,还想跟我斗?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已经到极限了。”
它说的没错,在放映厅的战斗中凡恩短时间内使用了两次「岚羽的赐福」,一次「岩凸的赐福」,身体已经到了三开纹章牌的极限,此时的他无法掩饰染在嘴唇上的苍白和沿着额头流下的冷汗,他身上的纹章印记已经消散,留下连绵不断的疼痛和无法消除的疲惫。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已吧。”
凡恩开口道:
“光是抵抗封印,就得消耗你不少力气,现在的你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阿东会解决你的。”
“赫赫赫……你可真是傻到家了,竟然还天真地相信安思冬呢。”
鞑蒙.劦奥斯毫不在意道:
“我的力量的确消耗了不少,可是我的补给是无限的——我说过,我的力量来自杀欲,来自你最好的朋友对你绵绵不绝的杀意啊 。”
话音刚落,便见鞑蒙.劦奥斯控制着安思冬的右手抬起,手上戒指光芒大盛——在刚才的短暂休憩中,它已从安思冬对凡恩的杀意中积蓄了新的力量,这浓厚的杀意瞬间爆发并重重击打在凡恩身体上,给他带来了迄今为止最剧烈的一次伤害。
“噗——!”
凡恩撞在墙上,鲜血喷涌,比起剧烈的震击,更令他震惊的是对方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这意味着以自已如今所剩无几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之对抗。
鞑蒙.劦奥斯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在凡恩的衣物中摸索片刻后,它拿到了那枚真正的面具。
凡恩使出最后的力气想要争夺,鞑蒙.劦奥斯掐着他的脖子,直到他双眼翻白,嘴角冒出泡沫。
接着,它用力一捏,凡恩眼中的目光闪了闪,片刻后黯淡下去。
“可悲的虫子,赶紧死吧。”
鞑蒙.劦奥斯手指一紧,它正要彻底了结凡恩的性命。
然而——
一片羽毛。
不知何时,一片漆黑的羽毛,从空中飘下,落在了凡恩额头。
羽毛像火焰般扑腾了一下,随后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
鞑蒙.劦奥斯看的真真切切,它不禁颤栗出声:
“——渡厄鸟?!”
它惊恐万分,渡厄鸟凭空出现的羽毛令它想起了某个人,想起了自已不堪回首的过往。
它的呼吸变得粗重,神色越发狰狞,连带着被它附身的安思冬的目光都变得疯狂。
“渡厄鸟,好!你竟然有这个东西,是吧!”
鞑蒙.劦奥斯怒极而笑:
“你以为有它的庇护,我就会害怕?我就没有办法杀死你?”
“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你也得给我死!一切跟渡厄鸟扯上关系的所有东西——全都给我去死!!!”
鞑蒙.劦奥斯陷入近乎疯狂的呓语,此刻的它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疯灵,它一把掀开凡恩上衣,鹰爪般的五指并拢,愤怒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它似乎在艰难地挖掘灵魂中的某种力量,只见它五根手指都染上了不祥的黑气,这气息跟渡厄鸟身上的黑羽,跟梅卡罗尔指尖的黑之篝火,跟涅戈尔收集的黑之灰完全一致。
鞑蒙.劦奥斯厌恶地看着这份浓郁的黑色,接着它五指用力,狠狠嵌入凡恩的腹部。
“滋滋——”
空气中传来一股烧焦的恶臭,良久之后,鞑蒙.劦奥斯五指松开,它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才那下用尽了所有力气。
而凡恩的肚脐周围,则印上了五个深深的黑色指印。
“赫赫……赫赫赫——赫赫哈哈哈!”
鞑蒙.劦奥斯纵声狂笑,即便刚才意识到自已快要获得自由时,它也没有表现的如此兴奋过。
——那是复仇成功的滋味,胜过世间所有喜悦。
休息片刻后,鞑蒙.劦奥斯取走了凡恩身上真正的面具,接着又走到碎成一滩,已经开始融化的诺姆莫拉的尸体面前,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说到:
“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偿还‘母亲’的债务了,毕竟没有你的带领,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它嘛,赫赫赫。”
面具到手了,跟渡厄鸟有关的小鬼也将在不久后死去,鞑蒙.劦奥斯的喜悦溢于言表。
它满怀激动,正要将面具戴上时,突然听到一阵声音在耳边——准确地说是在它脑海中响起。
“解除‘入梦’。”
——啪。
面具掉落在地,空洞的瞳孔与安思冬的眼睛对视着,此时那双眼睛里迷雾散去,宛如洗过的天空般闪烁着璀璨的蓝色。
安思冬已从梦中醒来。
(主人?)
鞑蒙.劦奥斯慌了,尽管它想控制安思冬的双手将那枚近在咫尺的面具拾起来戴在自已脸上,但这具身体已经不再听从自已的指示了。
(主人,凡恩还没死,您等一会再解除‘入梦’吧)
“没这个必要,我想亲自终结这一切。”
(……)
(……好的,主人。)
鞑蒙.劦奥斯知道安思冬向来多疑,多说只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尽管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已经失去,它仍是耐着性子,不敢让安思冬察觉到自已的怒火,并快速思考着,想着有什么方法能让安思冬拿走面具,方便以后伺机行动。
(主人,您看到了吗?地上有一个面具)
“哦,是这个吗?”
(对——就是它,主人,您可以把它拿走,这个面具拥有强大的力——)
安思冬捡起面具,却并不是鞑蒙.劦奥斯期待的那样将面具收好,而是像扔出一个飞盘那样将面具从月光透进来的窟窿中扔出去了。
(主人?!)
“看着怪渗人的,我对这玩意不感兴趣。”
(……)
(主人,你需要!你真的很需要这副面具的力量啊,相信我!)
鞑蒙.劦奥斯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我觉得,有你的力量就足够了。”
安思冬笑了笑,猫一般的目光盯着鞑蒙.劦奥斯——由于‘假梦’状态解除,鞑蒙.劦奥斯的灵魂已经从安思冬体内分离,和即将消散的灰雾一同漂浮在空中。
“准确的说,我只需要你的力量,而现在的你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价值了。”
鞑蒙.劦奥斯察觉到了这句话里的危险气息,它下意识想要回戒指里去,却发现戒指的封印已经牢牢锁住,它无法回去。
(主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傻,这还不明白么?”
安思冬的目光穿过雾霭,看向鞑蒙.劦奥斯苍白空虚的灵魂:
“早在得到这枚戒指之前,我就已经知道有关你的事了。”
“我知道你的过去,知道你跟‘母亲’之间的交易,也知道‘慈悲女神的栖身面具’,最重要的是,我从潘达.卡罗尔口中知道了那句古老的法咒——”
黑暗中安思冬笑了,弯起来的眼睛像毒蛇的一对牙。
“「ノ毌丯㲺炻」。”
安思冬说的很轻,可对于鞑蒙.劦奥斯而言,这句话如同震动天的霹雳,它完全惊住,过了好一会才从天旋地转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这个法咒是它一直隐藏起来的秘密,因为知道并掌握这句法咒的持戒者,可以悄无声息地通过戒指复制它的能力。
当能力被持戒者得到,作为疯灵,作为一个不安定因素的它,结局可想而知。
——死。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你的上任主人,正是他用隐匿之术将法咒刻在戒指上,我才能在这两年的时间内熟悉你的能力,现在我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
“潘达.卡罗尔!!!”
鞑蒙.劦奥斯咬牙切齿的愤怒中带着对潘达.卡罗尔的恐惧。
“这么一来,怎么将你彻底杀死反而成了最大的困难——必须得是一个只有完全信得过我,并且我也完全信得过的人才行,最重要的是——”
安思冬顿了顿,接着说道:
“这个人必须是我真正仇恨且想要杀死的人,这样一来,你才会放下所有怀疑,并相信那个人会按照诺姆莫拉的方法去做。”
鞑蒙.劦奥斯面色阴沉惨淡,魂魄在灰雾中摇摇欲坠。
它自知死期将至,此刻它多么怀念那枚它曾经恨透了的戒指,怀念它里头混沌温暖的空间,稳定输入的力量和持戒者指尖的气息,此时的它在风中颤抖,夜间的风宛如钢刀般一寸寸削弱它的灵体。
但它已无法出声,甚至连呼吸的思考的本能也没有,在灵魂几近消散之际,它看到安思冬正向昏迷的凡恩走去。
“哒哒,哒哒。”
安思冬迈着冰冷的步伐来到凡恩身前,低头一瞥,脆弱而毫无防备的凡恩就在自已脚下。
“终于……”
心中的情绪翻滚涌动,有仇恨,有杀意,也有……热烈而深沉的其它情绪。
安思冬喃喃道:
“没有任何人能打扰我们了。”
安思冬蹲了下来,戴有戒指的纤长指尖顺着凡恩的下肢一路往上,经过他如少年般绒毛浅黄的小腿,光滑的膝盖,结实的大腿和包裹着大腿的尼龙裤,经过他被血与汗浸湿的衬衫——染血的衬衫上还散发着阵阵柑橘的清香,这气味只有安思冬闻得到。
安思冬的手指来到了凡恩的腹部——那里鞑蒙.劦奥斯残留的指印已经加深,并逐渐扩散化作某种诡异的图案。
“这是……那个诅咒?”
安思冬眼底闪过一丝凝重,接着冰凉的指肚如一条温柔的毒蛇般,轻轻掠过凡恩起伏的胸膛而不惊扰到那颗疲惫睡去的心脏,掠过他挂在脖颈上的银色圆盘,以及遍布淤青,只要轻轻一捏就可以终结凡恩性命的颈部的脉络。
最终,那只手停留在凡恩安静的脸颊肉上。
“凡恩……”
寂静的黑暗中,安思冬叹了口气,目光中闪烁着某种异样的神采。
“如果你是女的就好了。”
这一刻,在与过去告别了十年三个月零七天后,安思冬第一次不再掩饰自已的真正身份,不再使用那令一千三百只不同种类的动物信以为真的口技,也不再掩饰自已对凡恩复杂而隐秘的情感。
她笑了笑,用她原本的声音说到:
“或者……如果我是个真正的男人,那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