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云见闻》上详细记述了梅案的尸检情状,跟于城亲眼所见若合符节,再加上今日见他在吴有一案上的缜密推理,因而对杨晋根据梅方悦尸体所做种种判断,他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
但他自来高傲,陡见一个年纪相仿却比自已高明的人,心中总存了一股不服气。
他想着,你在这里高我一筹,我总在修炼上比你强吧?你全无修为,未经师父授学,怎敢妄言两功不能同练?
再加上梅师妹虽非杨晋加害,却因其而死,他心中已将杨晋视为半个罪人。
是以内心虽然亟欲知晓,但他一因自傲,二因不愿向罪人请教,却开不了这个口相询。
于城憋了一会,才淡淡问道:“你从哪知道两功互冲的?”他不愿直询,只好如此侧问,盼着杨晋能自行解释一番。
杨晋笑道:“做梦梦到的。”
于城大吃一惊,失声道:“你进过‘梦境’?!”这一声几乎是叫出来,引得周围人纷纷注目。
杨晋险被他吓了一跳,愕然道:“什么梦境?”心下嘀咕:原主貌似是听过这个词的。
岳风枝嗤笑道:“于大公子这么好糊弄了?”
于城被她一句嘲笑,又见杨晋脸带茫然,神色转为不悦:“你到底进没进过‘梦境’?”
“先等会,哪个‘梦’哪个‘境’?是我理解的那个梦境吗?”杨晋眼睛望向袁伊倩。
袁伊倩说道:“二师兄你不知道‘梦境’吗,没听过‘如梦真幻’?”
杨晋摇了摇头,岳风枝讥笑道:“毕竟只是杂役。”
杨晋脾气再好,被岳凤枝几次三番如此不逊讥讽,心中也是有气。
连袁伊倩也是心中不悦,心想自已师兄妹说话,她冷言冷语旁插一句算什么,暗啐一声:“岳师姐说话真难听。”
但她面上不露声色,仍对杨晋解释道:“据说,咱们修道之人得上天眷顾,往往会在睡梦中得到一场机缘,比如功法啊秘录啊什么的,一觉醒来之后,脑海里凭空就多出这些东西。”
杨晋嘴巴都大了:“哈?人在家中睡,馅饼天上来?听着怎么有点玄幻神奇,师妹你也做过这样的梦?”
袁伊倩笑道:“我哪有这样的好运气,这馅饼也不是随便掉到头上的。听说只有那些或福运深厚,或天纵奇才,或虔诚向道之人,才能有此机缘。据说,很多修道界前辈突然间异军突起,都是因为梦中得授宝经,方于其后几年间功力大进。”
杨晋仍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梦是什么,梦是大脑活动的无序组合,梦里向来没啥逻辑可言,怎么会有完整的经法,而且醒后清清楚楚记得,可以照着修炼...
“这事是传闻,还是确有其事?”杨晋问道。
这个世界里有玄力存在,由此说来,有一些其他看起来超自然的东西,倒也不算奇怪。
于城斜眼审视着杨晋,说道:“哼,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门中这些绝顶功法秘技,你以为都是一代代自创的?咱们紫印祖师当年可不会雷电之力。”
杨晋讶道:“那怎么没听说过门中有谁进了梦境,带出什么宝经来?”
于城不答,只是冷面瞧着他,那眼神似是说:这么傻的问题,你也问得出?
杨晋看向袁伊倩,袁伊倩也摇了摇头。
杨晋想到自已的丙下根骨,心中升起一丝指望,道:“这个天降机缘,是不是不论男女老少,不管家世修为,人人都可能馅饼砸头,吃喝不愁...”
岳凤枝自然听出他话中之意,又开口相讥:“发你的清秋大梦去吧!五层以下的境界,还妄想进梦境,你以为凡夫俗子也配?”
杨晋被她又噎了一句,心中不禁生怒:大D啊大D,是你逼我的,非要作死...
忽听外面一声呼喊,紧跟着一阵风起,扑进门内,原来是关峥回到了厅中。
“怎么样,少了那东西吗?”几位长老忙问。
关峥摇了摇头:“原物是在,但到底有没有被偷,又怎么说得准?吴有的东西里,有没有搜查过?”
傅容月道:“暂时没有发现。再说,那东西极是繁杂,就算被人得了,依着葫芦也画不出瓢,倘若外面听到风声,我们把原物毁去就是。”
众长老点头称是。
傅容月吩咐道:“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再细细检查吧。”说着迈步出来,走过杨晋身旁时,念起此行不虚,有所查获,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众人相继离去,杨晋一声喊住了于城:“于师兄,有件事或许你感兴趣。”
于城眉毛一挑:莫非自已刚才表现太过热切,竟被他瞧了出来?
“你说吧。”于城装作若无其事,眼望他处。
杨晋道:“梅师姐之死,还是有点蹊跷。”
于城唰的转过头来,瞳孔骤然一缩。
杨晋一指跟随傅容月渐行渐远的郝通,“我猜此人或许知道点什么,”说着,目光炯炯看向于城,“要不要联手一把?”
······
“岳师姐~岳凤枝师姐~”一声声呼叫,自背后远远传来。
岳凤枝回过头来,望见杨晋下山奔将过来,眉头皱起,但还是立足道旁相候。其他人或有回头看上两眼,脚下不停,不再理会。
杨晋气喘呼呼,好不容易赶了上来:“岳...岳师姐好快的脚步,叫我一通好赶。”
岳凤枝听他跑步声有异,低头一看,只见他裤子里伸出来一条细细铁链,拖在地上。
岳凤枝:???
杨晋喘了两口气,擦了擦汗,看着道上行人渐远,低声道:“岳师姐,晚上有空吗?想请岳师姐后山赏月。”
岳凤枝差点以为自已听错了:“你说什么?”
杨晋注视着岳凤枝桃眼明眸,潇洒地甩了下头发,露出自信淡然笑容,“岳师姐一颦一笑,常在我心头萦绕。吴师兄既已不在,今日小弟斗胆自荐,愿解师姐长夜寂寞。”
岳凤枝两条柳眉渐渐倒竖过来,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道:“小淫贼,你色胆包天了。”
说话间,玄力已一点点汇聚到右手之上。
杨晋似乎恍然不察,色眯眯笑道:“师姐放心,小弟若没有两把刷子,怎敢唐突佳人。今晚过后,师姐一定会对小弟的功夫,大加赞赏的。”说着目光往岳凤枝隆起的胸脯上,狠狠剜了两眼。
岳凤枝大怒,呼的一声,一掌便往杨晋脸上拍去。
杨晋早有提防,身形一退,同时一招农夫拳中的“耕云播雨”,挥拳迎上。
嘭的一声,拳掌相对,杨晋噔噔噔连退数步,堪堪稳住身形。
岳凤枝大吃一惊。
适才自已右手有感,掌中雷电之力明明已经度送到对方拳上,怎么他仍能站立,浑若无事?
又回想这一掌的触感,目光向杨晋右手上瞧去,只见他手上缠了一条细铁链,心下纳罕:“那是什么法宝?”
真特么危险!这一招要是没接到,我可就破了相了...杨晋暗舒一口气,一颗心兀自砰砰而跳。
电流的短路原理,你没学过物理自然不懂。铁链一端手持,一端拖地,任你‘九一雷霆诀’什么修为,违背不了物理定律,电流统统经过铁链入地,我自身却是安然无恙。
杨晋笑道:“岳师姐,这里人来人往的,多有不便。晚上亥时初刻来天门峰后山,便在那晚我晕倒之处,到时要打要罚,全听师姐的。”
说完一个挑眉,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抓着右手不断按揉,脸上表情一阵扭曲:真尼玛疼!!!
走出十几步后他忽又回头,装作全然无事,对着岳凤枝一眨左眼:“不见不散哟~”接着快步而去。
岳凤枝望着他身影,双拳紧握,目中怒火勃发。
是夜,天门峰后山,月华如水,蝉歇虫鸣。
杨晋倚树侧立,耐心等候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一道身影从山下缓步而来。
待到身影走近,杨晋站直身子,笑道:“岳师姐,我知道你会来的。”
“小淫贼,你胆子真大啊。你以为凭着你那条法宝,我就动不了你?”岳凤枝缓步走到杨晋身前一丈多处,站定身形。
法宝?杨晋一怔,随即明白,岳凤枝是把那条铁链当成了法宝,“师姐,我师兄弟可全知道今晚我来会你了,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告到傅长老面前,你也不好交代不是?”
“是吗?你这个淫贼乱瞟乱说,几次三番调戏于我,师姐我一时气急,愤而出手,忘了你身无修为,让你落了点残疾,想必长老们也能体谅。”
杨晋正色道:“师姐对我误会太深。小弟虽然出身低微,但素来行得正坐得直,这些污蔑小弟轻薄浪行的谣言,还请师姐休要再提。”
岳凤枝“哈”的一声,“姓杨的,光天化日之时,你色胆包天,眼下四周无人,你反倒装起正人君子来了!”她缓缓抽出长鞭,“可惜,这时候要装也晚了。”
杨晋“唉”一声叹了口气,“岳师姐,日久见人心,我杨晋的品行如何,日后自有公论。哎哎哎,你能不能先把鞭子放下,咱们好好说话。”
岳凤枝冷笑一声,手腕一抖,啪的一声,长鞭打了一个空饷。
“好吧,岳师姐,只要你放下长鞭,我便说两个秘密给你听,相信师姐一定有兴趣。”
“哦?你还有秘密?”
杨晋道:“我哪有什么秘密,只不过凑巧知道了别人的,比如说梅师妹的,比如说吴师兄的。”
一听此言,岳凤枝瞳孔快速缩小,眼睛盯在杨晋脸上,似要把他看穿一般。
“师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又岂敢骗你?另外,小弟恳请师姐答允,听我说完了秘密,师姐也须把你的咪咪跟我讲讲。”
“咪咪”二字,杨晋说得有点含糊,岳凤枝浑没留意,还以为他说的是“秘密”。其实她就算听清了,也不明其意,只当杨晋嘴瓢了而已。
她语气中有了点好奇:“我有没有秘密,你又知道了?”
“师姐,先收起鞭子来,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对嘛,对嘛,”眼看着岳凤枝甩鞭挂到了一旁树枝上,杨晋立加赞赏:“师姐诚意如此,小弟我一定知无不言。”
“咳咳,”杨晋语气一转,面上露出一抹玩味之色,“师姐从山下上来,眼下有一刻钟了吧。”
岳凤枝冷眼瞧着他:“那便怎样?”
“你沿路上来时,有没有觉得今夜后山的气味,跟那日有所不同。嗐,这也难怪,你没在药房做事,尚不能立即分辨出这其中味道。嘿嘿,我在沿路洒了下‘悲酥散’,岳师姐能闻出来吗?”
岳凤枝提高了音调,道:“是吗?可真叫我害怕。”话虽这么说,脸上可全无惧意。
也不知杨晋因月色朦胧,看不清她神情,还是得意忘形,听不出她语气有异,他仍是一副贱兮兮的模样,说道:“没办法啊,这第一个秘密关系到师姐你,不让师姐闻上一闻,小弟怕拿捏不住你。”
“那你倒是说来听听,要是说得准,说不准我便乖乖就范了。”岳凤枝脸上冷笑不已。
“如此再好不过了。那日小弟刑场差点蒙冤,心中一直存着一个老大疑窦。你说,梅师姐闲着没事,跑来后山做什么?这后山平时少有人来,树密蚊多,练功也好,私会也好,谁会脑子坏了选在这里?”
岳凤枝手臂抱胸,微微斜倚在树上:“除非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跟你这个小淫贼在此苟且呢?”
杨晋暗叹月色透过树林后,还是太过晦暗,岳凤枝此时胸脯被手臂担起的大好景色,竟然模模糊糊只见轮廓,嘴里咬牙道:“岳师姐,你是真坏啊,那日你挑拨这么一句,于城可是记恨上我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这几日反复思考这个疑团,倒还真叫我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什么?”
“师姐请想,按理说后山少有人来,我和梅师姐一死一伤,躺在此处,说不准几天都不会有人撞见。你说巧不巧,师姐你偏偏第二天一早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