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正清道:“经方才查问,昨日晚间弟子送饭是在戌时,当时吴师侄一切如常,结合尸体僵硬的情状来推断,死亡时间大概在戌时到子时之间。”
“吴师侄只胸口有一处致命伤,应当是被尖锥一样的利器插入心脏,一击毙命。”
于砚双眼通红,语气悲愤,怒道:“咱们门内有谁用钢坠一类的兵刃法器吗?”
“巡卫堂万长老会使‘夺魂锥’一类暗器玄兵,不过,方才听弟子们说,吴师侄是第三层境界,”袁正清略一停顿,“以万长老的修为,杀吴有根本用不着动用暗器,如此反倒容易留下痕迹。”
“而且吴师兄体内也没找到暗器。”戴施元补充了一句。
傅容月看向众弟子,提声问道:“吴有平时跟谁有仇,得罪过谁?大家知道的,都快快报来。”
众人纷纷摇头,都说吴有师兄平时与人为善,实在想不出谁能下此毒手。
于砚眼眶泛红,高声道:“有谁知道线索的,说出来重重有赏。但有敢隐匿不报的,视同包庇,绝不轻饶!”
众弟子目光相互扫视,没人吱声。
一时间大厅里静了下来。
岳风枝忽然开口道:“师父,各位长老,如今我派跟无空道门剑拔弩张,会不会是他们派了人来捣乱?吴师兄值夜时恰好撞破,惨遭毒手。”
众人心中一凛:“倒也真说不准。不过倘若真是无空道门在我腹地下手,我们便不得不以牙还牙了,不能只是虚张吓唬了,一场恶战恐怕在所难免。”
傅容月目光转到杨晋身上:“你不是懂仵作的勾当吗?你说说看。”
以傅容月的功力修为,周身玄力自然散发,身边诸人一举一动,在她玄力笼罩之下,只要留意,均能有所察觉,是以她方才虽然眼睛没往杨晋方向看,但杨晋总是向自已方向投来目光,她却是清清楚楚。
毕竟别人在看自已,乃是人的感知中最易引起察觉的事情。
这个弟子居然不像其他弟子一样,见了自已便害怕,她也是暗暗纳罕。
忆起前两日他的表现,便推想是他有话要说,只是不敢开口。
她哪里想到,杨晋其实是根本不知高手之能,自以为角度隐蔽,肆无忌惮暗品美色而已。
咳咳,关键时刻还得看哥啊...杨晋恭敬道:“禀诸位长老,弟子推测是熟人下手。”
熟人下手?!前后左右的目光,刷的齐齐向他看来。
“有何依据?”傅容月已经慢慢摸到他的套路,凡有所言,必有依据。
“因为值夜的卧房内,冲有两杯茶,说明是在那接待的对方,倘若不是熟人,肯定是来外厅接待了。而且屋内全无打斗痕迹,很像是吴师兄在心无戒备之时,对方猝然下手。”
几位长老相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于城则是心中一震。
他早上来药房之前,便急匆匆赶去买了一份今日的《雷云见闻》,上面记述了杨晋凭尸体推理梅方悦死因之事。
梅方悦出事后,他是去执法堂确认过尸首的,一见文中所述的杨晋推测,他便知其并非胡编乱造。
之前执法堂中弟子跟他说,梅方悦是因运功行岔,才身陨道消,他嗤之以鼻,心中大骂傅容月冷血无情,竟连弟子身死都无动于衷。直到反复看了杨晋的推断,原先的念头才慢慢松动。
今日又听杨晋指出乃熟人作案,联想昨日他连解算学难题,心中震动更甚一层:我一向自负才思敏捷,但跟此人相比,却...却...
“还有一处比较蹊跷,”杨晋继续道,“在案上的香炉里有烧过的悲酥散。”
旁边弟子关晓云“啊”的一声。
见众人望了过来,她怯生生道:“药房前几日丢失的丹药里,便有悲酥散。”
于城沉吟道:“恐怕凶手便是药房内的人。他早已计划谋害吴师兄,先是偷盗了悲酥散,而后在香炉中下药。”
此话一出,药房众人登时都警惕地看向旁人。
杨晋摆手道:“不对,有一处不通。悲酥散的气味,旁人闻不出来也就罢了,吴有师兄在药房这么多年,岂有闻不出的道理?”
这一句也甚是有理,众人复又低头不语。
“还有一处我觉得也甚为奇怪,吴有师兄流血明显偏少。”杨晋继续道。
他一言提醒,众长老都顿觉有异。他们都是杀过人的,见识过人死后流血之多。
戴施元想起杨晋上次“先杀人后抛尸”之说,问道: “会不会是先杀了人,等尸体僵硬了,又在心脏补了一锥?”
“照常来说,不会如此麻烦,人都死了再回来补上一记做什么,画蛇添足,反而更易暴露。”杨晋左臂抱胸,右手摸着下巴,沉吟道:“而且胸口血迹不均匀,血迹中有一条颜色浅淡的线延伸向下,倒像是水冲洗过一样。”
“那是为什么?”傅容月低声问道,她方才也注意到这一点了,白腻修长的手指轻捏着蹙起的秀眉,陷入沉思,这句话其实是在自问。
“弟子倒是有一个猜想,”杨晋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缓缓的道:“吴师兄并非死于钢锥,而是...冰锥!”
哥前世的电视剧,不是白看的...
“冰锥刺入心脏以后,血液遇冷,更易凝固,所以流血不多。而血迹中那条被冲洗的线,则是冰锥融化成水后流出来的。”
这一言犹如闪电划破夜空,众人脑中顿时一亮:“此想法奇绝,甚合情理!”
于砚忙问:“咱们门中谁有窖冰的习惯吗?还是有谁通晓冰锥术一类的技法?”
诸位长老摇了摇头,都说未曾听闻。
岳凤枝问道:“无空道门中可有此类技法?”
这一问,连长老们也不好回答。
傅容月想了一会,道:“这得去问问巡卫堂长老了,他们应当知道的多些。”
便在这时,郝通手捧着东西,进来禀报道:“禀诸位长老,在吴有师兄的随身物事里,发现了一包药,弟子们不敢妄断,请长老们鉴查。”
袁正清接了过来,打开嗅了一下,交给了唐慧。
唐慧纤手轻捻,两指摩挲几下,又交给了关峥。
待到诸位长老全部 辨认一遍,众人眼里都是一个意思:“悲酥散!”
这个消息一出,登时引发众人中一阵骚动。
“凶手把此物塞到了吴师兄身上?他为何如此?怕日后被人从他身上搜出,干脆就此一扔?”戴施元不解道。
“也说不准,并非是凶手将它下到香炉里的。”杨晋接口道。
长老们眉头皱起:“什么意思?”
杨晋脑中突然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几日药房丢的几瓶药,会不会跟吴师兄有关...
但这话有诋毁死者之嫌疑,杨晋不便出口,只是说道:“诸位长老,弟子有个建议,或许我们搜查下吴师兄住处,说不准有所发现。”
······
于氏一族多居在日观峰上,吴师兄住的地方便在山腰间的一大片院子里。
岳凤枝等执法堂弟子,身具修为,脚步甚快,等杨晋气喘呼呼赶到厅外时,他们已经开始搜查了。
杨晋一身是汗,后背已然湿透,幸好厅外有阵阵微风。
此时长老们都在厅内,等候谭通等人去搜查。岳凤枝立于门左,杨晋便站在她旁边,微风徐来之时,只觉得一股轻微的热浪扑体。
杨晋不禁奇怪:“进门时觉得吹来的是凉风,现下怎么又成热风了,哪来的热气?”
一连几阵微风,都是如此。
杨晋心中纳闷,又往门右站了,清风吹来,却是凉的了。
奇也怪哉...杨晋又回到门左站立,岳凤枝冷眉一竖,斥道:“你晃来晃去作甚!”
杨晋不答,心里却是诧异:怎么又热了?莫非大D看着不胖,实则脂肪很厚?大夏天的身子呼呼散热?
但凝神瞧她脸上,却又未见有汗。
杨晋忽然想到一事,身子微微一震,怔怔出神。
岳凤枝瞪目道:“看什么看?!”这个淫贼如此肆无忌惮,直勾勾瞧着自已,要不是长老近在厅内,她已然给他两个大耳刮子了。
这一喝把杨晋思绪拉了回来,他心中暗骂一句:“尼玛,大D脾气真他妈臭!”
然后退开几步,却把袁伊倩拉到一边,低声耳语。
不一会,郝通匆匆奔进厅里,手里托着一个包袱,哗啦啦往厅中桌上一倒,众人凝神一瞧,原来是不少玄石。
玄石是一种富含玄气的矿石,在这个世界的用处类似于电池,用以提供能量,阵法、禁制的维持运行都是以玄石为牵引,杨晋记得这个世界常见的“时盘”,背后就有一个位置专门用于放置小块玄石。
而桌上玄石品质上佳,数量庞多,自然绝非吴有每月例钱所能积攒的。
“啧啧,不少啊,这是你赏他的吗?”傅容月看向于砚,揶揄道。
傅关于三大世家之间,常常暗中较劲,一家出丑,其余两家出言调侃、幸灾乐祸那是常有的事。
于砚一言不发,脸色难看。
大弟子竟然是个贼,不光自已,于家这个脸可真是丢的够瞧的。
又过一会,郝通又抱了一个大盒子进来,放在桌上,打开来是大大小小的药瓶。
众人围了上来:
“这是合气丹,倒也没什么异常。”
“咦,这是三元丸,门中可从不下发给弟子们的。”
“你看这个是不是悲酥散?还有这个,是龙涎露吧,丢的药里便有这个。”
“红色这瓶,闻起来怎么有点熟悉...是九幽晨雾!快让开!”
厅内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于砚脸色愈发阴沉,他大袖一挥,劲风起处,自瓶口散发出的‘九幽晨雾’立即被吹向厅外,门外弟子纷纷捂鼻。
过一会,几个弟子又抬了个箱子进来,都是些吴有的日用杂物,众人没再瞧出什么异常。
正当诸人以为不会再有所获时,谭通又噔噔噔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块玉牌:“适才从吴师兄床下发现一个暗格,那里面搜出来的!”
关峥和于砚都是眼皮一跳,忙各从自已怀中拿出一块相仿的玉牌来。
俩人看了看自已的,又看看吴有这块,关峥奇道:“怎么跟我的一模一样?他仿制这个做什么,想进去偷学机关术?”
于砚缓缓扭过头来:“如果是寻常机关术倒也罢了,本来尘封房内,修道之士也用不上,谁要学且随他去了...”
关峥眸子一点点睁大:“你是说那个东西?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完,气贯全身,身子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杨晋等人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东西?好像很值钱的样子...”
傅容月道:“看来吴师侄的确有些不为人知的行径,偷窃药房的丹药,私刻长老的钥匙牌。此子的死,只怕不太简单。诸位长老以为呢?”
众人缓缓点头。
弟子们都没想到往日里亲切平和、谦润如玉的吴师兄,竟有如此劣行,有的目瞪口呆,有的窃窃私语。
忽听背后一个声音道:“《雷云见闻》上说,你推断梅师妹之死,是因为两功不能同练,有这回事?”
杨晋回过头去,见是于城,便点了点头:“不错,是我自已推想的,不对之处,还请于师兄批评指正。”
于城嘁了一声,道:“‘九一雷霆诀’是我九叔带出来的,他都没说过这话,你敢这么说?”说着把手中的《雷云见闻》抖了抖。
你九叔...哦,你九叔就是于靖南,这个名字倒是有印象。
“于师兄,容我先看看这篇。”说着从于城手里接过,快速浏览起来,“哦,原来这篇还没写到我对两功为何不能同练的分析,你看嘛,最后还是写着‘未完待续’,宣教房真特么的,专爱吊人胃口,哈哈哈。”
岳凤枝回过头来,阴阳怪气道:“于大公子还不知道吧,这个小淫贼平时偷听偷窥,窃取了不少诀窍,说起功法要理来一套一套的,颇能唬人,你可以向他好好讨教一番,免得练岔了路子。”
这一番话,可叫于城心下有点好奇:“莫非这两功互冲,还真有什么道理不成?”